伊斯坦布尔奇迹_伊斯坦布尔,去了就不想走

  窄窄的街道,宽宽的海;旋转的舞者,喝不完的酒。      帕慕克在《伊斯坦布尔:一座城市的记忆》里说过这样一句话:“土耳其语当中有个特殊时态,让我们得以把传言和亲眼看见的东西区分开来。我们在讲述梦境、神话或我们无法目睹的往事时使用这个时态。”
  那我一定要先声明,以下我要说的,都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导游名字叫孔丘
  
  我们在土耳其的导游CAN是个土生土长的伊斯坦布尔人。从我们步出机场开始,他就不停地询问我们:“我的中文怎么样?”说实话,乍听之下,觉得一个土耳其人能有这样的发音和语法,实属不错。
  CAN第一次说起他给自己取的中文名字叫“孔丘”时,我们都吓了一跳,直问是哪两个字?为什么取这个名字?CAN似乎对我们的问题感到很奇怪。他夸张地故作怀疑状,取了笔写给我们看,果然是“孔丘”。他的答案是:“因为我很喜欢中国文化,孔丘不是你们很有名的古人吗?”他还顺便告诉我们,CAN的土语发音是“将”,就是“大将”的“将”。
  CAN的近期目标是把中国话学溜。他曾在北京语言大学学了两年中文,信心满满地回了土耳其。不久顿觉中文口语能力骤降。琢磨半天,觉得在土耳其要让中文更上一层楼,最好的方式是当导游,而且只接待中国游客。他说自己总是对游客长篇大论地“讲故事”,甚至是说废话,就是为了练习口语。
  CAN说:“其实当导游不赚钱,不过能捎带学中文,还是比较值。”不过,他没想要学中国汉字,只要会说中国话,会写汉语拼音,他的理想就能性价比最高地完成了。
  他常常在说完一个故事后问我们:“你们听懂了吗?”看着他一脸努力,我们只好一路配合:“很懂很懂。”其实,我就觉得自己像是经历着中文八级的听力考试。
  CAN说他中长期的目标是开一家旅游公司,专接待访土的中国人和土耳其访华团。因为土耳其政府规定,外国人不能考导游资格证书,能说溜中文的土耳其人又很少。所以,CAN就有了这个远大理想。说完他还来一句:“你觉得呢?”
  
   大隐隐于世的旋转舞者
  
   Chanel No.5(香奈儿五号香水)出过一条不到3分钟的广告,是一部只为香水拍摄的微型电影,背景就在伊斯坦布尔。所有的情节只是“东方快车”号夜车上的一场邂逅。
  他和她四目相对之后,失之交臂,这就是最初的一见钟情吧。列车规律地晃动,Chanel No.5的香水瓶和香水的光影衍射在车厢壁上。瓶中香水荡漾,柔和地打了个旋儿。香味仿佛从屏幕里弥漫开来。他和她就这样隔着车厢活在ChanelNo.5的香氛里,以相同的频率呼吸。火车到站后,他们在伊斯坦布尔错失彼此。最后在中央火车站的候车室,只是一个回眸,很多事情就此有了结果。
  为了这个令人惊艳的香水广告,我们在傍晚时分来到中央火车站。这儿是“东方快车”号的终点站。“东方快车”从1889年到1977年,88年里只跑这2900公里,现在已经功成隐退。
  候车室关着门,隐隐有昏黄的灯光。门外售票亭排着大队。我好奇地上前问询,票亭说候车室里是宗教转舞的仪式,每天这个时间对外开放,又提醒说这是庄严的宗教舞蹈,席间不能鼓掌不能说话。我们每人花了40土耳其里拉(1里拉约合4元人民币)买了票,等着。
  候车室的门开了,我们蹑手蹑脚地鱼贯而入,依次坐下。就在广告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场景里,就在最后一个镜头的地砖上,转舞开始了。听说,转舞所从属的宗教推崇一个观念,就是无论来自哪里、何种人种、性别、国籍、信仰何种宗教,信仰的过程和结果都是相同的。不同的宗教只是形式不同,最终都将达到一样的终级目标。转舞的宗教形式就是不停地旋转,得以与神沟通。
  很快,戴着驼色高筒帽、身披黑色斗篷的乐队落座开始演奏。旋律平淡,甚至像在念经,一点也不琅琅上口。CAN强睁着眼皮,示意我看身旁的同行,已有人开始打瞌睡。CAN悄悄伏在我耳边说了句:“我们自己都不会来看。”不一会儿他也开始合上眼间歇地点一下头。可这只是仪式的前奏而已。
  总算等到一队同样装束的教徒列队而出。伏地跪拜后,起身开始转圈走。每个舞者都向前一个舞者行礼,又反身等后一个舞者向自己行礼。然后回到原地,除了第一个人,余者均脱了黑色斗篷,露出系腰宽袍和长至膝下的围巾。色彩这才鲜亮起来:两个白袍无围巾、一个翠绿袍白围巾、一个大红袍绿围巾、一个草绿袍粉围巾。
  明显第一个人的地位最高,余者都向他行礼,然后开始转圈。美丽和神秘同时旋转起来,平和安详。刚以为仪式开始精彩了,瞌睡虫们也都纷纷醒来。很快,大家就发现,他们只转圈,不停地转圈,越转越快。双手像拨浪鼓的流苏,随着鼓转越挥越开。整个人就似一个个小三度和弦,神情忧郁地拾起地上的路,螺旋着转向天空。
  在我们以为无休无止时,音乐和人都慢慢缓和,最后停了下来。接着,又是一样的程序。走圆圈,旋转,转个不停,袅袅上升。从一而终的单调,没有开始,没有结尾,好像是一个一个捻好了一松手就掉下去的陀螺,而且是《盗梦空间》梦境里永远自转下去的陀螺。
  我不得不说,转舞在以一种最原始的简单考验着我们耐心的最大限度。他们让我有种大隐隐于庭的感觉:在如此纷繁如此现代的城市,他们过着如此简朴如此单一的生活,每天做着如此枯燥如此单调的仪式。看他们不停旋转,我一直在想,他们的精神是不是已经飞起来了,就像在阳光里看得见的微尘,在空气里上下飞舞。
  没数他们转了多少回,反正最后一次转圈后,舞者止步,双手交错抱肩,缓缓列队退下,进了另一间小屋,不再出来。观众默默地在座位上等了一会儿,都突然明白了似的自觉悄然退了场。
  
  忽闻浴室踏歌声
  
  回土耳其的前一天,我们慕名去了HAMAMI土耳其浴室。这个浴室是16世纪奥斯曼帝国最重要的建筑之一,是苏丹的皇后于1584年建的。浴室男女分浴。大门口除了“HAMAMI”字样,并无更多特色。进得门来,是一座木质环形方楼。100里拉换了一把钥匙和一块色彩鲜艳的传统麻质浴巾。
  我不知道男子那边有没有更多的节目,反正女子浴室里多半个个是含羞半敛眉、各自为战的。在更衣室里,我遇上一位荷兰的女子,我俩一起猜服务生的各种手势和土语的真实含义,相逢又何必曾相识呢。
  我们把自己裹在浴巾里,推开木门进了浴室:里面蒸汽腾腾,一时什么也看不见。有人拉起我往里走。拉的人明显已经适应了这蒸汽里的视线,而且熟悉地理位置,大步如飞。我一个劲儿地捣着小碎步,被她拉着趔趄向前。
  一会儿,视线清晰起来,我看见屋顶正中大圆穹窿有许多同心排列的圆孔,透着自然光线,最下一圈是六角星。穹窿正下方是硕大的大理石圆台。我摸了摸,温温热。圆台上的女人们头 对脚地连成了一个断断续续的圈,像是爬上了蜂蜜罐沿儿上下不来的一群蚂蚁。我们也拿去了浴巾趴在圆台边的空档上。
  洗好更衣时,我听见楼下有畅快的热力弹唱像蔓藤一般爬上楼梯,还伴随着踢踢踏踏的鞋跟碰地声。我兴奋地寻声而去,直到旋转楼梯的最下一层。歌声、鼓声、弦声越来越强,我踏着节奏一直跟到地下室里一间6平方米的服务生小屋。屋里3位服务生正快乐地自娱自乐,有弓弦乐器,有小皮鼓,还有一位正在狭小的空间里游刃有余地跳着,肩、腰和膝的震动频率快得如同身子里面装了个小马达。
  她们看见我,高兴得不得了。跳舞的上前来拉我一起加入。我听不懂土语,但从神情手势里,我看得懂我不是第一个踏歌寻源的游客。她们已经姜太公钓鱼好久了。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前些日子的报道《土耳其的绝对禁酒主义者》里说,土耳其政府颁布了新的禁酒令,引起嗜酒者的抗议。禁酒令规定,严禁在体育赛事和青年活动中作酒类广告,严禁在高速公路上售酒等。尽管土耳其的酒类售卖法远比美欧国家来得宽松,但土耳其饮酒的人数还是越来越少。
  人少不少要靠数据说话,但假如人数少了,那先前饮酒的土耳其人一定出奇地多,特别是在体育赛事时和青年活动中。
  一日夜归,回到酒店已过23点了。路过邻屋,门口三排空酒瓶,屋里还在喧嚣:有口哨声,有高高低低的喝彩、惊呼和咒骂,电视里听不懂的语言分明是在讲解足球赛事。声音透过薄薄的墙壁直达我的耳膜。
  H君说,他在伊斯坦布尔的日子里,总是忙碌。于是在屈指可数的数个夜晚,数着天上的星星,步出铺着细碎石子的小路,或带点儿小酒沿着江边漫步,或在沿江亲水平台上的酒吧小酌。微醺之余,想出了两行文字与朋友分享:说伊斯坦布尔的特点就是“窄窄的街道,宽宽的海”。意犹未尽,又到酒吧里花18里拉买得小酒。喝得醺意正浓时,闲庭信步慢悠悠地沿着岸边走着回去,看年轻的海边,看沧桑的城墙。他说你若没有一个人走过,就不懂得一个人走着的感觉。
  他是个有故事的人,而且把故事埋得很深,酒能把他的故事发挥得淋漓尽致,所以他和酒的感情也很深。H君说:伊斯坦布尔喝酒的人太多了,每天晚上看见路边的酒吧里人满为患。有一天他想进的那家酒吧还被年青人们包了场,一众年轻的伊斯坦布尔大学生诚邀他加入当晚酒会。他欣然接受,于是又对酒当歌一晚。
  正所谓,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管他呢,先及时行乐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