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小艾看见了什么【台北都看见了我这幽灵】

  这两年,有些时光的节奏,忽然变得很少年。那是在创作、教书、演讲、家事之外的额外时间,让我离开那些水泥空间,也离开家门,将自己放牧在台北城,有目的或完全没目的,悠晃着。
  忙碌的人,哪有时间享受生命?于是,一场电影试片、一个当代新锐艺术展或国际知名艺术家的策展、一场新书发表会、一场演唱会、一双鞋或一件衣服的寻觅、一种味道的感官飨宴,都当作是犒赏。不以价钱高低、场所奢简为享受标准,却偶而一掷千金,只求获得、了悟。唉,四十三岁的女人毕竟比十七岁少年,有了挥霍的潇洒跟条件。我想抱持着戒律生活,偏偏台北不是这样的城,那就随境而安、身心随之而动吧。
  226。车下双连,过马路有老巷老建筑躲着老滋味。不可能一餐吃三四家,总是捏紧时间赶着吃一碗骑楼下的咸粥,再到香满园随意点吃些台式小菜,或到老董牛肉面吃一块百吃不腻的葱饼配牛杂面,或踏着布鞋开始寻找巷弄中的小摊小店,家传油稞、麻油腰子、苦茶油拌面、中部肉丸、意大利料理、法南田园色拉、有机面包下午茶、欧式创意厨房……全世界的饮食风味,都在这区飘散出来,勾引我可怜的孤单小胃。
  2010年在当代美术馆演讲后,误上南京西路一家台湾服装设计师专店的二楼,梦幻时尚的装潢,让我像贵妇般地坐下来,点了凯萨色拉跟自制松饼套餐,从此我迷上林志玲来过的这家甜品屋,还跟料理达人蜘蛛变成聊饮食的朋友。蜘蛛总是现点现作,当我坐在店里等待美食上桌前,那些奶油跟香草、水果混合的香气,让我心不在焉,某种怪异的情欲总在端盘上桌了,却犹豫着,何时吃?闻够了没?怎么切下第一刀?美食宛如恋爱,甜品屋让我甘愿带第三者、第四者来,分享我跟它之间的美好经验。万一遇到蜘蛛慈心大发,还能吃到刚刚出炉的独创点心,那会让所有的女人一瞬间变成女王……但它的楼梯躲在服装部里面,迎客不易,竟然在5月底结束了!目前只剩网络宅配……好残念呀!
  226。双连转搭捷运,台电大楼下。妹妹跟弟弟都买房住这附近,但早自青春期开始,师大、台大这一带的唐山、香草山、书林、汀洲路跟温州街等曲折胡同中的二手书店,都是我淘绝版诗集的地盘。现在换成旧香居、茉莉二手书店、波黑美亚咖啡厅。去哪里,吃喝就不必担心了。该吃的、知名的都吃过了,连不好吃的都被骗过了,这样才算是资深的老行道吧?
  62。车下龙山寺,往回走几步即见珍珠馄饨小店,总是人声鼎沸,总是客满。一碗八小粒的馄饨汤,开胃,随即往剥皮寮方向走,广州街上“进财”、“阿秀”三四家台式的切仔面,越近吃饭时段越难挤进去。我这般晃悠之人,食避人潮,就是一种简单幸福。某次带小孩去,竟等了半个多小时入店,又等了一刻才上食物,这是折磨不是享受了。
  近期跟老公发现,祖师庙旁有开店一甲子的本土黄牛料理、大块排骨原汁汤、台式小吃、贵阳饺子面食,几家老店挤挨在低矮檐下,情景与大同、中山区的老建筑同样风貌,很不21世纪,令我深为窃喜。原来哆啦a梦的时空任意门,还为我此等人所开,且近在艋胛。
  有时试片在西门町,赶时间吃食,就去国宾戏院旁的“牛店”吃椒麻拌牛肉面,搭兰花干或泡菜一碟,或万年大厦地下室的刀削大卤面,或隆昌街“汉士三温暖”楼下的“汉堡先生”,享用帅哥郭老板的自制汉堡餐、意大利料理。对面是老友宝宝开的小酒馆,偶得中午至下午谈事情,便约人到那里吃饭、喝比利时跟德国啤酒……
  北美馆、当代美术馆、朋友的个展……这几乎是我外出的另一理由。常常与我的工作撞期,只好自行找时间去看。别人只见我在群众当中嬉闹、朗笑,我更喜独在不受打扰的宁静中,与作品共鸣对话。
  我喜欢忙碌还是悠闲?现在,端看我这老少年欢喜承担什么。飘荡或定泊,台北都看见了我这幽灵,虚实穿梭过1980到201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