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天津第四建筑公司(现新疆冶金建筑公司)的退休工人。平凡而又普通的一生,对我的教育,确切地说应该是叮咛或者唠叨,却始终没有间断。尽管都很朴实,都很直白,但是每字每句如同他的身影一样,在我心目中高大而又厚重,始终伴随着我的成长和进步,不断地让我深思,不停地催我奋进。
父亲出生于1921年,一生在辛勤劳作中度过。解放前,他曾经做过一些几乎没有什么成本的小生意。由于国家动荡不安,市场很萧条,生意不好做,维持生计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为了拥有稳定的收入以维持家用,仗着年轻体壮,便在熟人的介绍下到一个施工队干起了体力活。新中国建立之初,他进了天津第四建筑公司,从此便与砖块结下了不解之缘,一干就是几十年,一块砖一块砖硬是垒出了“七级大工”。
父亲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但是听和父亲同样勤俭的母亲说,当年家里的日子过得还是很紧巴,直到1980年家境才逐步开始好转,不再为填饱肚子而犯愁。1981年,父亲也就到了退休的年龄。退下来时,全家住在单位分配的一间十几平米的平房里,父亲已经拿上了每月80多元的退休金。随着国家经济状况的逐步好转,退休金也多次调整,现在每月是1800多元,住房面积也大大增加了。每到月底,社保中心会准时把退休金存入父亲的银行账户上,这让父亲觉得心里很踏实。每增加一次工资,父亲都会高兴地给我打个电话:“儿子,我的退休金又涨了。共产党好啊!”由于父亲的退休金上涨的次数比较多,所以我听到这样唠叨的频率也就比较高,但从来没感到过厌烦。作为一名普通工人,我知道父亲说出的这几个字是发自内心的,就像对别人讲述自己在饥荒中得到别人救助一碗米饭的恩情一样,没有任何矫饰,是对党和国家感激之情的自然流露。
父亲今年已经87岁高龄,由于中年就患上了脊髓空洞症,右手肌肉也逐步在萎缩,随着年龄的增长,健康状况越来越差。两次突发性脑血栓,至今让我们这些子女仍心有余悸。在与病魔的顽强抗争中,父亲自己倒是表现得异常平静。父亲病重时,单位领导专程从乌鲁木齐赶到天津探望,并被安排住进天津最好的人民医院,使用了先进的介入疗法进行诊治。单位派来的同事在父亲病重期间如我们一样全程陪护,单位的一些老工友也从四面八方打来电话询问康复情况。父亲经常为此感动得泪流满面。
印象最深的是2002年,父亲第二次因突发脑血栓住院抢救。手术后的第5天,父亲示意我把床摇起来,他靠在床头,对身边的几个子女说:“过去像我们这样的家庭是看不起病的,别说是这种大病,就是头疼脑热的小病也没有这个条件。我到鬼门关去了两趟,但是又都回来了,是共产党给我拉回来的。”父亲无限感慨地诉说着,两行晶莹的泪珠从他那苍老的脸颊上慢慢滑落。猛然间,他抬起头凝视着我,一字一顿地说:“你是一名共产党员,必须好好地工作!一半为你自己,一半还要替我。”我思考了很久很久,用心体味着父亲话中的内涵和份量。这时我才明白,父亲对所患疾病和自身状况的平静心态,其实不是对生命状态的无所谓,而是对自己老有所养、病有所医的一种知足,那种平静正是这种完全的知足所催生出的莫大的幸福感。这劫后复生的叮嘱,让我感到格外的沉重,它所寄托和包含得太多太多……
父亲文化水平不高,但是能读报,并且天天坚持。除了和左邻右舍的一帮老哥们打打牌之外,读报、看新闻就是父亲最大的喜好。他关心的是中央政策、国家和各地发生的大事。在常人眼里,他关心这些没有什么意义,也没有什么必要,但是父亲就是关心。由于我在部队的缘故,父亲特别钟爱军队题材的电视节目,只要有部队官兵的镜头,老人家总以为他的儿子我也许就在里面。
父亲曾跟我提到有两件事至今让他感到遗憾,想起来总有些愧疚。一件事就是当年支边的时候,单位整体迁至新疆的乌鲁木齐,由于当时已经患上了脊髓空洞,腰不好,组织和领导出于照顾,就让他在天津留守,所以一直就留在了天津。父亲说,现在想想虽然身体有问题,当时也应该去,至少还可以再带出几个徒弟。另一件是1979年南疆自卫还击作战时,一方面是担心我在部队参战危险,一方面是子女多,想让我回去为家里减轻点负担,父亲曾有让刚当上排长的我转业回家的想法。父亲始终觉得当时的想法和做法是很不应该的。
也许是为了弥补这种缺憾,父亲对我工作上的要求显得格外严格。他能熟知“三讲”和“三个代表”的全部内容。让我吃惊的是,每当类似这样的新名词出现后,他就能知道,并且要求我必须做到。我作为一个师级干部,在父亲眼里已经是不小的官了。去年春节带着妻儿回家,除夕晚上,父亲突然问我:“现在都讲科学发展观,都讲以人为本,你是一名共产党员,也是一个大领导,你们单位发展得怎么样啊?你们为群众办了多少实事啊?”由于年事已高,父亲的声音虽然已显含混,但字字句句又是那样掷地有声。
30年过去了,改革开放作为当代中国最深刻的社会变革,深刻地影响并带动着军队建设和军事变革,为军队干部更好地发展提供了更加广阔的舞台。我有幸在这个特殊历史时期的大舞台上逐步成长为一名师级单位主官。在领导的岗位上,我严格按照父亲心目中共产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和党委“一班人”一道,认真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体现以人为本理念,全心全意搞建设,一心一意谋发展,近几年单位业务职能大大拓展,保障能力显著提高,基础建设水平整体跃升,单位全面建设驶入了又好又快发展的轨道。我总是努力地用自己的勤奋进取去承载父亲的感恩之心,去弥补父亲的缺憾之情。
每当工作疲倦时,每当遇到困难时,每当取得一点成绩时,父亲苍老但仍显精神的面容就会在眼前浮现,直白但又深邃的话语就会在耳边响起。我欣慰他细述生活改善的笑逐颜开,感动他感怀国家惠民政策的老泪纵横。父亲的话语虽然没有母亲轻唱摇篮曲的温馨,没有母亲编织故事的奇趣,没有母亲凝视眼神的慈祥,却有我追求的目标,有我勤奋的支撑,有我动力的源泉。我将一生铭记父亲那份永远的叮咛,这份独特的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