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06年1月23日，斯蒂芬•哈珀保守党以124席对保罗•马丁自由党的103席，魁北克分离党的51席，以及新民主党的29席的微弱多数席位获得执政党地位。2月6日，这位46岁的多伦多人宣誓成为加拿大历史上的第22任总理。就任伊始，哈珀在其对美和对华政策上采取了一系列的“动作”，其“扬美”和“抑中”的政策走势引起学术界的辩论。随着今年10月14日议会大选的尘埃落定，保守党再次以少数党政府执政，但哈珀政府的对华政策是否会有回摆，这仍有待观察。本论文将主要厘清哈珀政府的对华政策，探析其思想渊源及其可能走向。
关键词 哈珀 政府 对华政策
中图分类号：D8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5-4812（2009）01-0069-73
一、哈珀其人其事
斯蒂芬•哈珀 （Stephen Harper）1959年出生于加拿大多伦多市。高中毕业后随父母迁居到盛产石油的艾伯塔省，此后进入卡尔加里大学深造，获经济学学士和硕士学位。毕业后，哈珀留在加拿大西部工作。1985年，26岁的哈珀成为卡尔加里西部选区进步保守党联邦议员吉姆•霍克斯的助理，开始走上从政之路。8年后的1993年，哈珀当选加拿大联盟党卡尔加里西部选区联邦议员，主要负责财政问题，并为本党制订税收和财政政策。2003年，哈珀将进步保守党和改革联盟合并为保守党，他本人出任第一任领袖。在2004年6月举行的大选中，哈珀率领新组建的保守党向执政的自由党发起强有力挑战，虽未能取而代之，但却一举夺得议会中的99个议席，确立了最大反对党的地位。
2006年1月，保守党在大选中击败连续执政12年的自由党，哈珀当选为加拿大第22任总理，成为加拿大历史上最年轻的总理之一。但是，作为少数政府 [1] 的保守党总理，对内，哈珀面临三大挑战：1）如何使内阁新老成员顺利完成角色转变、各司其职 [2] ； 2）如何争取反对党议员的支持，保持议会正常运转、兑现大选承诺 [3] ； 3）如何展示哈珀本人和保守党的执政能力，以期在下次大选中赢得一个保守党多数政府。对外，哈珀面临着：1）如何处理好与美国的关系，继续执行加拿大在阿富汗的反恐、维和行动 [4] ； 2）如何在国际事务中推进加拿大的价值观，履行加拿大作为“主要大国”的全球领导责任。在其竞选纲领中，哈珀的主要对外政策理念是：在政治上，追求全球领导，并承诺在其总理任期内将把关于国际事务上加拿大的承诺置于所有承诺之上。加强国家统一，维护加拿大在全球舞台上的利益。在经济上，高度强调全球开放的国家价值观，对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的未来提出了明确的路径，再次阐明加拿大在亚太、印度区域将探索一切可以自由贸易的合作伙伴。在环境问题上，与其他主要工业大国协商一致，承诺控制温室效应和其他排放。在教育问题上，实行开放式、国际制度化、国家一体，承认移民的教育资质并邀请魁北克政府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挥作用。在安全问题上，坚决抗击恐怖主义的袭击，积极应对自然灾害和疾病的爆发。
在其就职演说中，哈珀的对外政策陈述部分占其演讲的三分之一，而在其执政的第二年的秋天，哈珀又一次公开发表演说，这一次，其有关加拿大对外政策的阐述占其演说的60%以上。在其五个优先次序中，排列第一位的是强化加拿大在国际社会中的地位；其二是建设一个强大的联邦政府；其三是提供有效的经济领导权；其四是继续打击跨国犯罪活动；其五为改进全球环境。哈珀在其演说中再三宣称：加拿大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国家，是引导其他国家的“北斗星”。为实现其“世界领导权”的目的，加拿大需通过一系列的具体行为来实现，即：通过分享民主价值观、自由权利、人权保障和遵守法律来实现。为此，在阿富汗问题上，哈珀宣布将加拿大驻军撤离日期从2009延迟至2011，并承诺加拿大将参与负责训练阿富汗军队和警察。在气候问题上，哈珀呼吁盯住主要排气国家，这也包括加拿大自己。在北极问题上，哈珀宣布建立研究基地，配置新的巡逻船队。哈珀本人在对外政策方面的多次强调和其本人致力强化加拿大在国际事务中的领导角色的努力表明哈珀的“外交总理”的身份特征已经确认。
二、哈珀政府的对华政策
加拿大保守党政府自2006年2月上台以来，调整了对中国的政策。一方面哈珀表现了其对华友好的行为，另一方面，哈珀在一系列问题上对中国采取更加强硬的态度，使两国的关系受到一定的影响。
哈珀就任伊始，其对华政策友好行为主要体现在：1）执政后仅半年，哈珀政府就对加拿大历史上的“华人人头税”遗案公开道歉并给与了经济补偿。[5] 哈珀高度评价了华人的历史贡献，认为“如果没有当年华工的贡献，加拿大就不会是今天我们看到的样子”。[6] 并承认中国移民是加拿大历史上最重要的建筑工程――加拿大太平洋铁路的重要建设者。2）在“一个中国”问题上，2006年10月13日哈珀在温哥华接受《星岛日报》专访时再次公开阐述其政府的“一个中国”立场。哈珀强调，加拿大联邦政府与台湾没有官方关系，不会支持台湾加入国际组织。3）哈珀本人在2006年7月15-17日的俄罗斯“八国峰会”期间与胡锦涛举行了双边会晤，讨论双方贸易合作问题。4）双边部长级互访，涉及农业、自然资源、金融、贸易、卫生、科技等方面的合作项目。5）2008年7月９日，日本“八国峰会”期间，哈珀在北海道洞爷湖与胡锦涛举行了友好的双边会谈。胡锦涛对哈珀在中国四川汶川特大地震发生后两次致函慰问、加拿大政府和社会各界积极向受灾地区提供救灾援助表示感谢。双方认为中加应该将双边关系建立在增强政治互信的基础上，发挥两国经济互补优势和企业界的巨大热情，进一步扩大经贸合作，促进人文领域交流合作，加强在重大国际和地区问题上的沟通，为两国带来实实在在的利益。哈珀表示加拿大政府高度重视发展对华关系，愿同中方在相互尊重的基础上开展广泛对话。希望两国加强环保、卫生、投资、科技、旅游等领域的合作，在已有基础上取得更大进展。
哈珀政府的对华政策强硬行为主要表现在对中国人权和知识产权的批评。如：1）2006年4月13日，加拿大政府对大陆持不同政见者鲁德成 [7] 公开表示欢迎。2）同样在这一天，加拿大加入欧美行列，指责中国在进口汽车部件方面违背国际贸易承诺，并要求WTO就此进行磋商。时任联邦国际贸易部长的艾民信（David Emerson）在一份声明中称，“我们正在寻求中国澄清其汽车零部件进口体系，我们确信这个体系违背了国际贸易承诺。联邦政府还强调，如果就汽车零部件进口问题与中国的磋商未果，加拿大可能要求世贸组织成立专门小组进行裁决。[8] 3）2006年4月14日，时任加拿大外交部长的麦凯（Peter•MacKay）在接受加拿大电视台（CTV）采访时专门就中国间谍问题发表公开评论。在CTV4月16日播出的“质问时段”节目中，麦凯明确表示，联邦政府对中国间谍正在窃取加拿大的工业和高科技机密情报“深感担忧”，并透露联邦政府将会对此采取行动。此外，加拿大安全情报局（CSIS）的解密报告也宣称，中国正以遍布全球的逾百所孔子学院进行文化渗透。 4）2006年6月22日，加拿大议会全票通过批准授予达赖喇嘛加拿大荣誉公民称号。9月15日，加拿大移民暨公民部部长在温哥华亲自给窜访的达赖喇嘛颁发荣誉公民证书。[9] 哈珀本人也于2007年10月29日在加拿大议会大厦总理办公室正式接见达赖喇嘛。5）在中国要求引渡外逃犯赖昌星、高山问题上，哈珀“坚决主张”如果赖昌星被遣返回国，他不应该被判处死刑。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哈珀说：“如你们所知，在与中国政府讨论时，我们坚决主张不判处死刑，我们将会继续坚持这一点” [10] 。哈珀接着也表示：“加拿大政府将不会政治性地参与此案” [11] 。 6）支持法轮功组织在加拿大的活动。7）2006年11月15日，哈珀乘飞机前往越南首都河内参加APEC峰会。在飞机上，当随行记者问他：“是不是因为保守党政府对中国采取的强硬政策，才导致哈珀本人遭到了中国政府的冷遇？” [12] 哈珀借机对中国放出了一连串的“狠话”，他说，加拿大不会因为与中国的贸易关系，而降低抨击中国人权状况的声音。他说，尽管遭到中国的冷遇，他的政府也不会放弃“重要的加拿大价值观”。他甚至用上了“我们不会向万能的金钱出卖自己”这样口号性的话语。[13]8）2008年4月初哈珀就 “西藏局势”表示将缺席8月份在中国举行的北京夏季奥运会。最终是由新任外交部长艾民信带领加拿大政府代表团出席了北京奥运会开幕式。
三 哈珀政府对华政策的思想渊源
2008年8月18日，加拿大前总理让•克雷蒂安在魁北克市面对全加律师协会的会员发表演讲，公开批评哈珀政府破坏了加中关系，认为哈珀不出席北京奥运会、褒奖达赖喇嘛是在冒损害加中关系的风险，是一种短视行为；哈珀政府根本忽略了近年来中国政府所取得的巨大进步，忘记了在吓唬或试图用抵制来伤害中国的时候，加拿大自己只不过是个小角色。[14] 那么，为什么哈珀政府在对华政策中有如此短视行为？其原因如下：
第一，加拿大传统的“边缘依赖”思想根深蒂固，哈珀本人也非常认同“加美利益无差别论”。在加拿大历史上，保守的国际政治理论家一直主张，美国过于强大，美加政治、经济和文化息息相通，加拿大的生存与发展注定要依赖这个强邻，加拿大是一个处在美国边缘的“依赖人”。哈珀未上台前就曾提出“美国受损，我受损，美国繁荣，我繁荣”[15] 。哈珀相信，如果美国回归孤立主义，世界会更不安全。为此，在国际事务中，加拿大与美国协调一致符合加拿大国家利益。
第二，哈珀自2006年2月执政以来，为表明其对外政策与前自由党政府不同，明确提出加拿大“新外交”方针，即：由多边主义向边缘依赖外交方向转变。要达此目标，加拿大必须首先加强与世界最大贸易伙伴和唯一的邻国美国的关系。为此，美国因素在加中关系中的份量不可忽视。哈珀上台后即主张改善与美国的关系，极力要和美国表现出一致。于是在加中关系的调整中摆向美国，不惜得罪中国。因为加拿大经济对美国的依赖程度高达85%，哈珀政府亲美是现实的外交需要，需要呼应美国对中国的外交政策。此外，此前执政的自由党和中国的关系良好，而保守党在时隔12年重新夺得政权后，似乎处处强调与前政府要有所区别。这样的现实需要也就决定哈珀政府的对华政策必然具有两面性，即：哈珀希望能够促进中加贸易，并加强良好的对华经济关系，但又在人权等问题上表现出批评中国的动作，以迎合美国，展示加拿大“人权高于贸易”的价值观。
第三，“愤青”（juvenile）式的外交政策、理性的缺失和反叛精神始终贯穿哈珀的对华政策。哈珀出生于1959年，成长于东西方冷战时期以及西方“反主流文化”时代，冷战意识以及年轻人的反叛精神一直伴随着哈珀的成长。哈珀本人特别崇拜撒切尔夫人和里根的强硬外交风格，在思想上完全认同传统的保守主义行为方式。特别是苏东的解体、人权运动的高涨以及后来的9.11事件，都给涉入政坛不久的哈珀留下了一笔政治遗产：即：冷战思维+人权外交。为此，在面对一个与加国不同制度、不同意识形态的中国时，哈珀冷战思维下的“冷战斗士”风格格外凸显。
第四，哈珀自信、自傲的个人性格决定其在对华政策中的“感性”因素超越“理性”因素。哈珀在谈论他过去的失败时曾说：“我很像猫，猫有九条命。很显然，我现在还剩下几条命。”哈珀性格方面的确很像猫，不仅自信，而且自傲。骄傲是哈珀性格中被公认的弱点，而其追求卓尔不群、特立独行的另类外交风格则为“政治做秀”。为此，当他得知中国拒绝和其在越南APEC会议上讨论人权问题时，即发出“我们不会向万能的金钱出卖自己”的情绪性话语以回应中国。
第五，哈珀政府中大多数保守党议员为“边缘依附理论”的信仰者，且很少有人到访过中国大陆，但更多去过台湾。因此他们眼中的中国形象多受美国新保守主义、台湾反华言论的影响。对中国历史、文化、现状的知识缺失使他们常常容易凭借个人直觉和偏好来讨论中国问题，决定对华政策。
第六，哈珀政府认为中国的急速发展有求于加拿大的石油、水力、粮食等自然能源。中国“有求于加拿大”的认知使得保守党政府认为加拿大在人权问题上对中国实施强硬外交可行并可将中国作为检验加拿大是世界人权问题上引导其他国家的“北斗星”的试验场。
结语
纵观哈珀政府对华政策轨迹，其主要特点可以概括为传统的保守主义行为方式，即：冷战思维、人权高于贸易、单边行为。由于哈珀政府为少数政府，强势总理形象是哈珀赢得选民信心和赢取“多数政府”的心理保障。2008年9月7日，哈珀宣布解散议会，决定将原定2009年10月19日的加拿大政府新一届大选提前至2008年10月14日进行，以便在自由党尚未准备好的情况下确保保守党政府执政地位。为全力争取连任，哈珀积极争取华裔选票，打出“期待访华”的竞选口号。哈珀在9月17日接受多伦多华文媒体《星岛日报》访谈时强调：一旦连任，他将致力改善加中关系，并期待日后访华。这是哈珀就任总理以来首次表达访华意愿，也是对他曾抵制北京奥运会而受到加拿大前总理克雷蒂安强烈批评的一个友好回应，当然，哈珀表达访华意愿或许只是政治家的一种“选举语言”。尽管哈珀在接受采访时一再否认他所领导的政府与中国关系紧张，拒绝为加政府处理对华关系的方式道歉，但哈珀在大选前特意接受华文媒体采访，说明他希望得到华裔的选票。哈珀明智地认识到华裔支持是保守党竞选成功的一个重要砝码，而华裔希望加中关系良好，加中之间建立一个坚固、务实的双边关系是华裔选民支持哈珀政府的基本筹码。如今大选已尘埃落定，保守党继续以少数党身份执政。因此可以预见，在全球金融危机裹挟下，哈珀的连任，加中经济关系将会得到改善，但美国民主党的执政以及民主党对中国人权的指责传统也会直接影响哈珀政府的对华人权政策。因此，中加政治关系的改善还需时间、耐心和外交智慧。
注释：
[1] 尽管保守党赢得了大选，但在308个议会席位中只获得了124个席位，加上刚刚从自由党转向保守党的曾在马丁政府中担任过工业部长的戴维•爱默森，共125个席位，未过半数，属少数政府。因此保守党政府要想法案在议会获得通过，必须争取其他党派的支持。
[2] 哈珀政府阁员共有26人，比上届马丁政府少了11人，平均年龄不到51岁。其中只有议会领袖罗布•尼科尔森在前坎贝尔政府内阁中任过职，国际贸易部长戴维•爱默森曾在马丁政府中担任过工业部长，其余阁员均无联邦执政经验。因此如何真正做到哈珀提出的“内阁虽小，但目标明确，运转高效”的要求，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3] 哈珀在竞选中承诺新政府的工作重点将集中在通过反腐败法案、削减货物及服务税、严厉打击犯罪、对儿童护理进行家庭直接补贴和减少医疗候诊时间，并承诺解决联邦政府同各省政府之间的财政拨款不平衡以及赋予魁北克省更多自主权。
[4] 哈珀在竞选纲领中批评马丁政府把加美关系弄的一团糟，强调在维护加拿大国家利益的同时，应改善与美国的关系。
[5] 2006年6月22日下午三时，在首都渥太华议会大厦，哈珀面对来自全加各地的100多名“人头税”缴纳人、遗孀以及后裔代表，正式向全加华人公开道歉，并承诺对仍在世的“人头税”缴纳人及遗孀经济补偿，补偿金额后确定为每人2万加元。目前已确认的“人头税”纳税人在世的还有29人，同时还有250-300名遗孀健在。
[6] 参见：http://world.省略/GB/1029/42355/4521184.html
[7] 2006年4月12日，鲁德成在温哥华入境加拿大。帮助鲁德成入境的加拿大几个人权组织之一、多伦多中国民主协会表示，加拿大政府展开的幕后外交也是鲁德成能够在相当短的时间内抵达加拿大的原因。
[8] 参见：http://www.省略/canada/chian-and-canada.html
[9] 当时中国政府警告说此举将影响两国的贸易关系，但几天后（2006年9月28日），时任加拿大外长的麦凯在加拿大议会外交委员会发表讲话，声称：“我们关切中国的司法体系，我们关切中国的民主运作方式，如果那能称之为民主的话”。这是保守党上台以来，第一次有政府高级官员如此直接了当地批评中国。
[10] 参见：http://www.省略/canada/lai-changxing-40.html
[11] 同上址。
[12] 哈珀在前往河内参加APEC会议前曾表示他要和中国领导人在APEC双方首脑会晤时讨论人权问题，其中包括加拿大籍新疆人赛利尔（Huseyincan.Celil，中方称玉江山）在中国被判刑一事，但中方不承认赛利尔（玉江山）的加拿大国籍，并要求将此问题排除在双方首脑会晤讨论内容之外。
[13] 参见：http://news.省略/newmedia/2006-11/21/content_5356512.htm
[14] 参见：http://www.省略/view.php?tid=1831&cid=1
[15] 参见：http://world.省略/GB/1030/4408987.html
（作者简介：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与外交事务研究院教授，博士，上海，200083）
收稿日期：2008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