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保护主义者咋不住在胡同里:两个人住在一个胡同里 只隔几步

  王奶奶的家门距南锣鼓巷社区工艺坊的后门不足一米。   每天下午到午夜都是南锣鼓巷最热闹的时候,工艺坊在这条商家如云的古巷里似乎没有特别之处。葫芦烫画、玲珑枕、泥人、毛猴等具有老北京传统风味的手工艺品有序地摆放在展示柜里,据说葫芦烫画是南锣鼓巷里一位高位截瘫老人的作品。其他商品也是巷子里居民自己的作品,看店的还是巷子里的居民。
  做过王府井里大茶叶店经理,从事过珠宝生意的王奶奶是工艺坊里最受推崇的居民,真正的老北京,很能干、很利落也很会打扮的旗人家姑娘,据说,是正黄旗爱新觉罗之后。年近70岁,她仍会咯饰妆容,和着80。多年的老房子,讲述古巷的风韵与非诗意。
  
  一四合院变大杂院
  
  南锣鼓巷是目前我国唯一保存的元代“鱼骨状”胡同肌理、棋盘式格局的民居区,汇集元朝以来不同风格的建筑艺术。
  据文献记载,至元二十二年二月,元世祖下令,旧城居民迁京都者可以到鼓楼地区建房,按照规定的长宽盖四合院。元代统治者严格规划形成的里坊街巷格局、房子和街道的尺寸,从元大都到明清再延续至今都没有变过。
  20世纪90年代,南锣鼓巷被评为北京市首批历史文化保护区。但一座座经历了近一个甚至几个世纪风风雨雨的四合院,残破的现状触目惊心。几块木板勉强支撑着院门,院墙上裸露着碎砖头,院子里私搭乱建的简陋棚屋密密匝匝,旧家具、自行车等杂物随处堆放着,完全不见当年三进大四合院宽绰而豁亮的宅门气派,只有那些原装老屋的青砖依稀可见,提醒着人们这里曾有的不凡过往。
  “唐山大地震的发生是私搭乱建的起点。”南锣鼓巷80岁社区居民王士秀曾经是居委会主任,从1960年到1996年,她从事街道、居委会工作时间长达近40年。“人口增长迅速,孩子要成家没房子住,只能自己动手在屋外搭棚,房管所也没办法,巷道开始变得拥挤。”
  
  被边缘化的人群
  
  参与2004年北京市政协四合院相关调研的城建环保委副主任王耀荣深有体会:“现在住在大杂院的居民大部分没有产权,平时的修缮仅靠房管局也是杯水车薪,管理部门责权不清,杂院的保护情况较差,腾退搬迁、整修建筑等成本很高,维护资金缺乏。”对四合院的保护目前也只是停留在口头上。
  “在旧城区,相当一部分居民居住条件非常恶劣。”王耀荣称,文保区内多数家庭人均月收入偏低。居民构成方面老年人多、残疾人多、低保户多,双职工家庭少。时至今日,前门的一个住户还常常被人们提起:一家三代人同居不足10平方米的房子,夏天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是常事儿。一家人的经济来源则是依靠政府低保。
  对于个体而言,提高生活质量是最现实的事情。所以,当东四地区的四合院被拆掉时,只有一户人明确反对。其他人为什么不反对?原因显而易见。生活在钟楼湾社区80岁的刘淑惠(音)说,活出晚年的尊严,意味着一间在室内的厨房和浴室,一张不需要和孙女挤在一起的床。
  对很多人来说,鼓楼和钟楼附近就像贫民窟,生活很不方便,也没什么让2010年的北京骄傲的。但是文物保护主义者们声称,这些是中国的文化遗产,不仅是这些狭窄的小巷和老式建筑,还包括住在这里的人们的传统生活方式。
  但钟鼓楼地区的一些居民说,那些保护主义者自己不住在胡同里,根本不明白。没有私人卫生间,无论刮风下雨都得去公共厕所;没有暖气;没有下水管道。上下班高峰时,旧鼓楼大街堵得动弹不得。“路窄,一到下雨天,胡同里就成大水坑。”这是南锣鼓巷给居民马德芬留下的第一印象。“丢掉了当地居民的生活?这是动物园吗?我们活着只是为了让外国游客观赏吗?”一位居民说,“你们谁在乎我们的生活?如果只在这里待一天,你会觉得很好,但如果在这里住上十年呢?”
  当地居民认为,比起文化遗产,对他们来说,真正重要的是生活质量的改善。尽管他们也承认会后悔离开自己的家。 “我会想念隔壁邻居。但我们都需要为自己打算。“刘淑惠说,“至于我们会失去什么,这是另外一回事。”
  
  初次体验“盖茨”
  
  王耀荣认为,改革开放前,古都风貌保护和百姓生存环境的矛盾不是很明显,但随着经济的发展,这一矛盾日益凸显。
  王奶奶说,北京的巨变是发生在不足二十年的时间里。无数历史遗迹和地区被夷为平地,让位给商品房、商务大厦及道路。但密集的拆迁、搬迁和翻新,看重的只是土地的价值,土地上文物的价值、居民的幸福指数却一再被忽略。
  新中国成立初期,南锣鼓巷仅有临街少数房子开着买卖,大多卖些肉、油、盐、酱、醋等简单的日常生活用品。
  改革开放后,商业因素为这条逐渐破败的巷道注入了新鲜的血液。然而,南锣鼓巷的发展并没有给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居民带来太多实惠,相反,随着南锣鼓巷知名度提升,越来越多的商户在古巷驻扎,慕名而来的游客络绎不绝。噪音扰民、环境污染、乱停车等问题让居民蒙受不少困扰,居商矛盾在古巷愈演愈烈。
  2009年8月7日,在交道口办事处、社区参与行动服务中心等多方协调安排下,南锣鼓巷的部分居商代表,举办了以“生活在南锣鼓巷”为主题的“社区茶馆对话会”。
  这次对话成为“社区工艺坊”成立的前奏。2010年4月23B,摆满胡同冒民自己原创作品的格子让在古巷里正式开张。
  这家工艺坊的经营成本由街道买单,房间由街道提供,销售所得90%归居民所有,10%作为公益基金,维持工艺坊运转,帮助社区内的残疾人和困难群体。
  “现在会员开始体味到当‘比尔?盖茨’的感觉了。你想想,以前靠别人救济的人,现在靠自己手艺能帮助别人;以前大半辈子不被人关注的胡同居民,现在有人跑来向他们拜师学艺。这是什么,是自信,是成就!”首任店长高菘表示,下一步工艺坊打算把公益基金提高到25%,去向仍由店里的会员决定。
  交道口街道办事处副主任李小洁称工艺坊的意义在于,让更多居民享受南锣鼓巷的发展成果。对南锣鼓巷的居民来说工艺坊的意义千姿百态:老年找个乐儿、再就业的机会、个人社会认同的提升、改善生活……
  充满激情的王奶奶正计划着真正实现工艺坊前店后厂的模式: “来南锣鼓巷的人最喜欢代表老北京的纪念品,我们可以把南锣鼓巷的地图绣在绣品上,还可以做老北京的门墩……这店是老百姓的店,就得让老百姓受益。如果老北京们都迁走了,还叫南锣鼓巷吗?”
  
  有历史还要有文化
  
  失去老北京人,意味着失去一块“北京”。
  文保区居民大多数是老北京的原住居民,不论经济条件或者教育水平如何,他们是胡同文化活生生的承载体。中国幸存一点帝王时代的都市市井建筑的,只有北京。从这个意义上说,北京胡同、四合院的居民和故宫具有同等重要的历史文化价值。
  钟鼓楼街区是中国平民文化传统的代表。它是老北京要素最齐全的历史街区――拥有著名的古建筑钟楼、鼓楼和最典型的北京四合院,街区内居民成分纯粹,至今保留着老北京的传统生活方式。北京文化遗产保护中心的发起人何戍中把这片区域称作中国唯一活着的文化遗产: “我们要帮助原住居民保护自己的文化遗产和利益。”
  2003年11月,原建设部公布了《城市紫线管理办法》,历史文物保护区内整治,要按“政府主导,居民参与,公司运作,渐进改善”的方式,尊重居民的意愿,保护居民利益。
  何戍中称, “我们不缺少文物保护单位,我们缺少的是公民的参与意识。现在文化保护99%的事都是政府在做,以后,公众参与应该在其中占到1/3。”
  王奶奶喜欢举自己在日本京都的经历:“在京都,过去的门楼、街道、寺庙一点都没破坏,老街区仍然住着人,小巷子窄的容不下两人,但没有拓宽。这些老街区由社区居民自发地、随时地维护。坐在那巷子里。那感觉,真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