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钧尧作品 吴钧尧,1967年生于台湾金门,担任台湾创刊时间最久文学杂志《幼狮文艺》主编,已历时11年,多次获得台湾重要的文学奖项,如《时报》、《联合报》和《中央日报》等小说奖;2005年耕耘《幼狮文艺》及写作班有成,获颁台湾“五四文艺奖章”;著有《如果我在那里》、《荒言》等书;2010年,金门历史小说《火殇世纪》(远景)出版后,获得台湾媒体高度肯定;北京一出版社正与其洽谈简体版出版事宜。
同学搬到巴西。他姓林。
我们是国、高中同学,但从高中开始,才真正熟稔,一块儿健行北势溪、中横跟南横。当时,台湾旅游风气风未开,游赏各地没有舒服的轿车代步,也无时兴的单车,出入太平山、武陵农场等,唯有两条腿。
当时,是指一九八0年。
二十多年后,同学移民巴西,我还住三重。
同学结婚早,二十岁、尚未服役时,已生得男孩。他跟太太租住一间两房的公寓,屋子虽小,毕竟门户独立,成为同学聚会场所,有人多喝几杯,或聊到兴起,索性打地铺,隔天再走。
相交三十年,以为友谊该无碍延续,没料到林妻先入籍巴西,再是他跟女儿。几年前他返台,我们一起吃饭,买了些国外难以购置的《武则天》、《神雕侠侣》等连续剧当礼物。巴西返台,得花几十个小时搭机、转机,我悄悄估计,前回见他已隔四五年,按此频率,这一生再见面,不过五六回,或七八次。
前一回,同往导师家小聚,老师问,花这般代价,花无尽的乡愁,离台、入他国籍,值不值得?同学妻、女都在巴西,儿子年纪长无法适应,独居三重,老师希望同学重返台湾,但我知道,同学再也回不来了。
同学住巴西,并非如我之前无稽设想的住庄园、养小马,而赖买卖中国结等东方饰品维生,同学说,一个月得做台币三十万业绩,才小有利润。在三重苦,到巴西苦,老师不解,两边都苦,何不在台湾苦?老师非常器重同学,常说他文采好,是班上的才子。同学五官秀气,皮肤白皙,西装头旁分,温文稳雅。妻子也认识他二十载,说他老了许多,我却觉得,他只是倦了。
同学住芦洲。高中时,我骑单车经三和路,转碧华寺附近小径,途经苍翠蜿蜒的农田,找他打球。我们常停下,顾盼蝴蝶与野花曼舞,浏览野菜与水稻争路。一九九0年后,三重、芦洲交界剧烈改变,筑集贤路、建重阳大桥,有一次路过,重寻往昔小路,已遍寻不着。
既找不着,就不继续往前寻找,只留一个画面,在二十年前。
有几回,搭车过集贤路,远眺同学旧居,仿佛重回田埂间,顾望彼此,话说未来的理想。
当年的说话声靠近我,并也搭机、转机,直抵同学巴西的公寓,扣扣扣地,敲响他家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