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幸福一个承诺,但什么是幸福?我们今天追求的幸福有的时候是不是太缥缈了?抱怨不幸福的时候,我们得问问自己,我要的幸福到底是什么?如果人这一辈子有很多奢望,那你肯定是追不着幸福的。
禅宗有一个特别著名的公案故事,就是弟子去问师父,什么才是真正的参禅方法。师父就说了四个字:吃饭睡觉。徒弟说谁不吃饭,谁不睡觉,怎么这样就叫参禅了呢?师父说,人人都吃饭,但是绝大多数人都挑肥拣瘦,吃得不太痛快;人人都睡觉,可是也有好多人睡得不踏实。所以你要是能把吃饭睡觉的事都解决了,你就知道什么叫参禅了。在今天这个我们越来越能往高处走的时代,别让自己不接地气。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
我有时候开玩笑说,在咱们越活越像个人物的时候,就越活越不像个动物了。人类是什么?人类的定义不还是高级动物吗?再高级,基本上还是个动物。像吃饭、睡觉,人与人之间基本的依赖、善意、正直、爱,其实各种生命之中都有这样的关联。如果我们能够从最扎实的地方做起,信任朴素,幸福就离得近了。
说到幸福这个话题,我老在想汶川大地震。也许不经过苦难,我们不会感觉到幸福对我们来讲是一种稀缺资源。
我在地震一周年之前去灾区的时候,看到有一批在大地震中残疾的孩子,这一年在学艺术。艺术表达对他们来讲是什么?是一种实现幸福的方式。
东汽中学有一个高二的女孩子,在地震之前她是东汽的校花,非常漂亮。我见到这个孩子的时候,是在一个艺术展上,别的孩子的画作都是挂在墙上的,在展厅的正中间专门辟出一块地方来放她的展品。她的作品只有一个载体,就是那种白色的高帮帆布鞋。几十双鞋子,她用各种鲜艳的颜色在上面画花鸟,画山水,画卡通人物,漂亮极了。很多人想要收藏她的作品。她静静地告诉我,出事那天她脚上就穿了一双这样的鞋。而这个孩子现在是高位截肢,她这辈子都穿不了这种鞋子了,所以她要在这些鞋上画画,让这些鞋子替她去行走。这种画最后成为她的一种幸福表达。
我还看到一个更小的女孩小叶子,她的父亲、同学、老师都是在她眼前殉难的。这个孩子被压了三十多个小时,被挖出来的时候,她右边的小胳膊是被死死压住的。这个小姑娘才七岁,就从肩膀这里被截肢了。后来她用左手学画画。她的画用色非常大胆,几乎是一种油画色彩,画上,一个漂亮的女孩子高高地飞在天上,笑容灿烂,她张开自己的手臂,左边是一只小胳膊,右边是一只金色的翅膀,她认为她没了手臂就变出了翅膀。这是她的自画像。其实我在四川看到了很多人,文化和艺术在他们生命中是意义非常的。
所以我想说,就让我们像庄稼那样生长,信任土地,像牛羊那样热爱青草,像阳光那样热爱河流,像孩子那样热爱母亲,让每一个人在文化和艺术的热爱里去相信幸福,因为它真能给你一个承诺。
过去有一句俗话说,上帝关上一扇门就会给人打开一扇窗。那个女孩没了腿,她画鞋子了,她成了一个小艺术家;小叶子没了手,她长翅膀了,她有了一个艺术的未来。而我们呢?我们看似什么都不少,但是心里不缺点什么吗?面对灾后的四川我们才知道,受灾的不只是那一个地方,而残缺的也不只是那些地震之后的残疾人,我们每个人都在用一种救赎的方式找自己生命中的相信、真实和幸福,但找的方式还是得去做,找到一种做的可能性。
启功先生待人平和、谦逊,每天都乐。当年在北师大校园里头,有一天我就问他,我说启先生您为什么总这么乐。结果他就说了几个字:不乐那多冤哪。这话小时候听不懂,等到老先生都辞世了,才觉得一个人追求文化,欣赏艺术,他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生命里有这种苦难击不垮的快乐,是因为生命里面需要去承诺这样一种幸福。
我想说,在今天这样一个时代,我们所追求的东西应该是有生命的,应该是朴素真实的,应该是我们发自内心愿意相信的,应该是人自身的一种创造型的幸福,而不是依赖型的幸福。不管依赖物质还是依赖他人,都是可能失去的。除了依赖生命,我们别无选择,这是大地震给我们的启发。
我们也可以真实地相信,艺术的权利在每个人的手里,只要你愿意去倾听千山万壑,只要你愿意去登山临水,只要你能够在春花秋月从生命中穿行而过的时候动心动容,那你就有文化,就有艺术。也许我们可以以文化和艺术的名义真真切切给幸福一个承诺,这就是我对大家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