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中国当今所处时代进行历史评价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有助于人们认清中国所处的历史坐标,从而修正自己的航向,重新出发。 但是,在这些学术观点和研究报告中,有一丝令人感到不安的情绪流露出来。有的学者在测定中国当今所处历史坐标的时候,往往当今社会与中国封建社会相提并论,比如喧嚣一时的盛世说。
封建社会的盛世,是封建社会特有的周期性现象。由于封建社会自身缺乏自我更新和改造的功能,所以,中国的封建社会往往通过暴力革命,实现改朝换代。在每一个朝代存续期间,既有高潮,也有低潮,既有一帆风顺,也有波涛汹涌。但总的历史规律是,在开国的初期,统治者往往能体察民意,为本朝的发展积累资本。在历史的发展过程中,往往会出现所谓的盛世。无论是汉唐盛世,还是康乾盛世,都是封建社会的昙花一现。这些盛世既没有改变整个社会的统治结构,也没有带领中国走出封建社会的历史螺旋。
从古代历史发展的轨迹来看,汉唐盛世既有历史的偶然性,也有历史的必然性。但是,正因为中国历史是通过暴力革命实现周期性循环的,所以,中国长期徘徊在封建社会形态中不能自拔。当英国通过资产阶级革命成功实现君主立宪的时候,中国封建王朝统治者正沉浸在“中央之国”中孤芳自赏。如果我们循着中国封建社会的历史故道寻找中国当今建设和谐社会的历史经验,那么,除了得到几枚残砖破瓦之外,不可能获得真正有益的启迪。
封建社会与现代化社会之间泾渭分明。封建社会是一种官府主导的社会,是一种剥夺广大民众发展权的社会。古代盛世是在尊重王权的基础之上,努力营造宽松的法律环境,让民众休养生息。但封建社会的性质决定了统治集团必然会通过权力扩张,剥夺民主的财富。在剥夺与被剥夺、镇压与反抗之间,整个社会的秩序被彻底打乱,贫苦大众一次次陷入战争的深渊。所以,只有彻底清除封建社会的历史遗毒,将改革和发展的主导权交还给民众,才能防止出现周期性的社会大暴动,才能真正通过平等协商来代替暴力革命。如果没有建立合理的资源配置体系,没有真正落实宪法上人民当家作主的权利,那么,中国财富的增加固然有利于缓和社会矛盾,但财富的分配必然会成为下一次纷争的导火索。事实证明,当今中国社会的许多问题,已经从所有制形态问题,转化为财富的分配问题,而财富的分配必然要求执政者重新审视宪法中的所有制,重新调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中国当前所处的时代,是历史大变革时代。历史的乌云在人们的头顶尚未完全消散,而前方路途上的荆棘已经遮蔽了人们的双眼。摸着石头过河让人们付出了越来越沉重的代价,而整个社会矛盾的不断积累,使得每一场改革、每一部法律的出台都异常困难。如果我们沉浸在盛世辉煌之中,而没有看到身边的危险,那么,中国的改革成果将可能毁于一旦。
和谐社会的核心不在于创造更多的财富,和谐社会的价值在于形成人人畅所欲言的“观点市场”,让每一个阶层都能充分表达自己的意见。从这个意义来说,和谐社会与古代盛世没有任何可比之处。和谐社会是公民社会,而古代盛世是臣民社会。如果说臣民社会强调社会大多数人的法律义务,那么公民社会则是一个强调公民社会责任的社会。和谐社会的建立包括两层含义:在社会财富不断增加的前提下,每一个公民都享有宪法所规定的绝对权利;但是每一个公民必须在宪法和法律的引导下,承担社会义务,整个社会形成“我为人人、人人为我”的欣欣向荣局面。
如果把和谐社会的建设等同于古代盛世,那不是历史的进步,而是历史的倒退。我们可以借鉴盛世之说,但决不能仿照封建社会的执政模式。如果改革的终极目标不是真正维护公民的权利,那么这场改革虽然暂时能够取得一定的成绩,但也绝不能称为成功的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