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东民主的历史“洗礼”|中国为什么不介入中东

      “大中东”概念尚不明确,但大多数人认为包括22个阿拉伯国家外加土耳其、以色列、巴基斯坦和阿富汗。    6月8日~10日的八国集团首脑会议正式推出改进版的美国“大中东计划”也就是要在中东和北非地区推行政治、经济和社会改革的所谓“面向进步和共同未来伙伴关系计划”,这与6月30日美国向伊拉克临时政府移交权力的预定日期仅相差20天。谁都看得出,这两件事有密切的关联。
   有人说中东是一片热土,千百年来,它一直热度不减,沧海桑田,起起伏伏:庞大的帝国兴起了又崩溃了,殖民主义建立了又瓦解了,强人上台又慢慢退出历史舞台……而最近几十年来,美国对这片热土一直“兴趣盎然”,目前它更是野心勃勃。
   有人说中东是一片焦土,战争、暴力让人们遭受了太多的痛苦。如今,伊拉克仍是爆炸声不断。但美国执意对这片焦土进行改造。人们怀疑,焦土之上能长出什么样的花朵。
  让我们来梳理一下这个地区的历史和现实,琢磨一下美国“改造中东”的前景。―――主持人手记
  
  政治变革与历史的传承
  
   奥斯曼帝国的统治、欧洲殖民主义扩张、文明进程的颠覆性、不同地域的历史与文化差异等因素,对西亚北非地区的国家形成和政治发展烙上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栏目主持 考察中东状况,总是让人心生感叹。在中东这片广袤的地区,曾诞生过两河流域文明、埃及文明、波斯文明、犹太文明和阿拉伯文明,包容过希腊文明、罗马文明,诞生过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建立过强大的阿拉伯帝国。为什么它的现代化进程却步履维艰?它的历史,它的文明,它的遭遇,给它的今天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
  
  国家意识要大于民族意识
   李绍先 总的来看,中东是世界“两个重要的十字路口”。从地理上来看,它是三大洲的交界处;从文明的角度看,它又属于东西方文明的交接带,历史上这个地区有民族的融合,但更多的还是碰撞,有时冲突非常激烈。
   讲到大中东,人们首先会想到的是阿拉伯人。阿拉伯民族的形成和发展有其独特之处:共同的语言,共同的地域,共同的宗教、文化和传统,但阿拉伯帝国的辉煌是稍纵即逝的。公元7世纪伊斯兰教在阿拉伯半岛异军突起,他们一手拿《古兰经》、一手拿剑,打出了一片阿拉伯世界,建立了强大的阿拉伯帝国,也创造了辉煌的阿拉伯文明。但这个帝国建立得快,衰落得也快。经历了短暂的辉煌之后,很快就分裂了。在阿拉伯帝国兴起时征服的广大地域上,迅速完成了阿拉伯化和伊斯兰化的过程。但阿拉伯帝国兴盛的时期不够长,中央政权不够强大,所以其征服和融合是不彻底的。实际上,在阿拉伯世界内部又存在着许多相对独立的文化圈,本世纪又建立了20多个独立国家。现在阿拉伯人的国家意识要远远大于民族意识,他们很少会说自己是阿拉伯人,而会说自己是埃及人、叙利亚人或黎巴嫩人,等等。
  
  融合带有颠覆性而不是继承性
   张晓东 的确,虽然阿拉伯民族有共同的宗教信仰―――伊斯兰教,有阿拉伯语这一共同的语言,但阿拉伯各地区有其相对独立的历史传承和文化内核,由西向东,有马格里布地区(北非)、黎凡特地区(地中海东岸,包括叙利亚、黎巴嫩和巴勒斯坦)、尼罗河流域、阿拉伯半岛、两河流域(美索不达米亚)。阿拉伯民族在展示其共性的同时,也有着某种清晰的区别。另一方面,本世纪上半叶英法殖民者的有意分而治之,也是阿拉伯国家分裂的原因。特别是英法殖民者没有考虑到这些地区的部落属性,在划分边界时留下许多引起纷争的种子。比如说,也门跟沙特、伊拉克与沙特和科威特之间、埃及与苏丹之间、伊拉克跟土耳其之间,中东大部分国家之间都存在程度不同的领土纷争。
   有人认为,历史上,中东地区形成统一的文化、政治、经济体的时间并不短,因此,这个地区走向统一有某种历史的依据。然而,在我看来,这一地区曾经发生的统一形态,其人文底蕴都不是非常深厚。在西亚北非这一广阔的地域里,曾经孕育和发展过许多高度的人类文明,不同属性的外来文明也曾在这一地区流传、撞击。然而,值得注意的是,不同文明在这里更多的是更迭而不是继承、是颠覆而不是融合,在最好的情况下,某种程度的融合也更多地是带有颠覆性而不是继承性。由此,我们看到,无论是发生在两河流域的文化、还是发生在尼罗河流域的文化都不曾延续到现在,在当今的中东,人们除了发现一些不同时代文明的碎片,已很难看到历代文明的承继关系。每一种文明在中东都留下了烙印,但这种烙印都不是很深,这些古典的文明跟现代阿拉伯人也就没有太大的关系。阿拉伯人本身也对东西文明的传承做出过杰出的贡献,但到现在为止,阿拉伯人所能继承的东西在哪儿呢?人们还能在这里找到多少古埃及文明、美索不达米亚文明、希腊罗马文明的历史踪迹?所以我认为,阿拉伯国家形不成强大的凝聚力,就是跟这一地区文明的承继、发展方式有关。
  
  奥斯曼领地上的新国家
   殷 罡从16世纪起,随着奥斯曼帝国的兴起,这片地区都沦为奥斯曼帝国的领地,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长达近400年。但奥斯曼帝国对阿拉伯世界的统治也不可能都是深入有效的,因此对阿拉伯世界的统一也毫无裨益。而随着奥斯曼帝国在19世纪的衰落和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战败,它被迫放弃了这些阿拉伯领地。于是,原奥斯曼阿拉伯领地就出现了新国家诞生的问题,这在国际法上叫做“一国分裂为数国”。一般讲,被奥斯曼征服之前有明确地域和民族界限的国家存在着复国的可能,现在北非阿拉伯国家的形成就具有这样的色彩,但西亚的阿拉伯国家就不具备上述条件,无法恢复原本统治这一地区将近300年的马穆鲁克王朝。因此,奥斯曼帝国阿拉伯属地就面临着重新规划。
   李绍先的确,中东的今天和历史无法割裂,和奥斯曼帝国的解体更密不可分。奥斯曼在征服许多地方的同时,自身也被伊斯兰化了。从19世纪开始,欧洲人经常谈论的所谓“东方问题”,也就是奥斯曼帝国衰落后近东及中东怎么办的问题。奥斯曼帝国被瓜分,形成了现在中东地区这种复杂的局面。事实上,奥斯曼帝国征服这块土地的时候,并没有对这块土地实行完全的中央集权统治,比如阿拉伯半岛基本上一直是当地的力量在统治,奥斯曼帝国对此的统治充其量只是间接统治。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土耳其爆发凯末尔革命,断然割断了土耳其和历史的联系,抛弃了哈里发地位和奥斯曼帝国的遗产,走上了彻底“西化”的道路。
  
  共和制与君主制
   殷 罡承担重新规划奥斯曼帝国阿拉伯属地这件事情的,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胜国、同时也是对这片地区最有野心的老牌殖民国家英国和法国,它们之间划分了势力范围。法国得到了现在的叙利亚和黎巴嫩的委任统治权,英国得到了现在的以色列-巴勒斯坦、伊拉克、沙特和所有海湾国家的委任统治权。法国按自己的国体,在其势力范围内建立的是共和制国家,同时又出于对黎巴嫩地区特殊的民族宗教构成,分离出一个黎巴嫩国,这至今还让叙利亚人耿耿于怀。更多的问题是英国人制造的。原奥斯曼帝国委任的麦加行政长官侯赛因是当时阿拉伯世界的最高权威,他想建立的是一个统一的大阿拉伯国家,说穿了就是一个新的政教合一的哈里发帝国,这是西方国家所绝对不能允许的。因此,英国人对之实行了分而治之。英国人的想法就是根据自己的国体将阿拉伯世界分成多个君主立宪国。
   一战以后,英法绝不可能让阿拉伯世界重新形成一个统一的阿拉伯大帝国,分裂是必然的。需要指出的是,作为战胜国的美国尽管也分到了一部分委任统治权,但出于自身利益考虑,美国放弃了这一权利,这一放弃不仅使其摆脱了一些历史责任和罪名,也为其在二战之后“一身清白”地在中东大展手脚提供了便利。
  
  直接统治与间接统治
   李绍先奥斯曼帝国广大的统治区域沦为西方殖民地的过程有前有后,地方力量也有强有弱。阿拉伯半岛就没有成为西方的殖民地。另一方面,在阿拉伯历史发展进程中,家族、部落、部族观念根深蒂固地存在,特别是阿拉伯半岛这样一些核心地区,所以后来阿拉伯国家通过各种形式走向独立、走向现代国家,跟这个背景是紧密相连的。
   张晓东在中东国家的形成过程当中,奥斯曼帝国的统治、欧洲殖民主义扩张、不同地域的历史与文化差异等因素是至关重要的。这些因素对西亚北非地区的国家形成和政治发展烙上了难以磨灭的印迹。
   现有中东国家的独立经历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从奥斯曼帝国脱离出来;第二阶段就是二战以后脱离英法殖民统治,将石油、苏伊士运河和其他重要的经济资源收归国有,这是真正的独立阶段。
   第一次世界大战前,西亚北非大多数地方虽然名义属奥斯曼帝国,但实际上早已经跟奥斯曼帝国没有太多的联系,他们要么已成为英法等殖民者的囊中之物,要么成为新老殖民者的争夺对象。一战后,通过一系列的相关的国际协议,英法在这一地区的利益被格式化、固定化。极个别的地方如沙特阿拉伯,没有沦为英国和法国殖民地。英法两国在中东地区势力范围的划分,使当代大部分中东的轮廓显现出来。
   英国和法国的殖民统治方式有很大的区别。英国喜欢扶植当地的人进行间接统治,而法国人则更愿意进行直接的统治。统治方式的不同对后来这些国家的政治意识、政治力量和大众心理的形成产生了巨大影响,甚至民族意识的觉醒、民族解放运动的激烈程度都显示出某种巨大的差异。法国直接面对的民族解放运动相对比较多、比较早、比较直接,像黎巴嫩、叙利亚等国在二战一结束就摆脱了法国的殖民统治,而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运动的激烈程度更是众所周知。英国通过当地人统治维持的时间则比较长,有的维持到六七十年代才垮台。
  
  美国推出大中东计划
  
   6月8日~10日,八国集团首脑会议在美国佐治亚州小城萨凡纳召开。美国总统布什特意邀请了阿富汗、阿尔及利亚、巴林、约旦、也门和土耳其等西亚北非国家领导人参加。此次峰会推出了由美国策划的“大中东计划”。即帮助包括以色列、土耳其、阿富汗、巴基斯坦和22个阿盟国家在内的所谓“大中东”国家实施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改革的计划。
   去年11月,美国总统布什曾表示,美国将制定一项旨在推动阿拉伯世界民主改革的重大计划。今年1月20日,布什在国会发表国情咨文时指出,中东地区仍然存在“继续产生威胁美国及其盟友安全的个人和活动”。因此,美国将推行“在大中东地区促进自由的前进战略”。今年2月初,布什正式提出大中东计划。
   大中东计划的设想主要是:美国和欧洲将在大中东地区推动和帮助自由选举,扶持新的独立媒体,培养“有文化的一代”,仿照欧洲战后模式建立大中东发展银行,为小企业主尤其是女性提供贷款等。
   大中东计划遭到了沙特、埃及、叙利亚和苏丹等国的明确反对,巴林、约旦和土耳其等“改革先锋”也很冷漠。这无疑使该计划在阿拉伯世界的影响力大打折扣。虽然在八国峰会上欧洲国家同意美国的大中东计划,但英、法、德等国实际上并不积极。
  
  政治权威来自何处
  
   强人政治有其合法性,因为它实行着有效控制,因为它得到了国际承认。但这种权威在追求政治现代化的今天遇到了越来越强大的挑战。
   栏目主持 美国提出的大中东民主计划,把矛头直接指向了中东国家的政治体制和政权本身,而中东多数国家现行的政治体制和现存政权都已有长期的历史,在国际上也得到承认。这样的体制和政权能被改造吗?大中东能够建立起“现代意义”上的政治体制吗?
  
  变革是必然的
   殷罡现在的阿拉伯国家政权的产生有这样几种方式:第一类是王室继承,如约旦和摩洛哥;第二类是通过民族解放运动产生的,如阿尔及利亚;第三类是通过内部革命或政变夺取得,如埃及、伊拉克、叙利亚和利比亚。黎巴嫩的情况倒显得特殊了,这个国家尽管在外部势力的介入下连年动乱,但“教派分权”的共和体制没有改变过。除黎巴嫩之外,这些国家大体上都是强人政权,政权的更迭属于强人换强人,而体制的权威始终没有建立起来。这种强人政治有其合法性,因为它实行着有效控制,因为它得到了国际承认。但这种权威在追求政治现代化的今天遇到了越来越强大的挑战,时至今日,有的国家连装模作样的议会都没有,非君主制国家也在搞父死子继。但可以预见,民主原则和民主意识将发挥越来越大的作用,海湾地区的一些非立宪君主政权和其他地方的强人政权都不可能照原样再一代一代复制下去了,变革是必然的。
  
  政权的维持不断面对挑战
   张晓东对于大多数阿拉伯国家来说,政治权力的取得和政治权威的确立只是实现合法统治的第一步,与历史传统有千丝万缕联系的王权国家和推翻旧制度、建立新政权的国家都面临着维持和加强合法统治的巨大挑战。对于那些刚刚获得权力的革命者来说,他们必须证明自己能够比旧的统治者更加公平地管理社会,更加公正地行使权力,更加有效地满足社会成员不断增加和变化着的预期;他们必须在意识形态和政权建设方面投入巨大的精力,完成新的政治权威的制度化。对于那些王权国家来说,挑战则要单纯一些。毕竟,王权及其制度已存在了相当长的历史时期,有着比较完备的运行机制,同时,根深蒂固的传统道德和宗教信仰也抑制了人们对政治合法性的怀疑。然而,即使在最为专制的王权统治之下,不断满足臣民的现实需求也构成了维持政治合法性的重要前提。王朝更迭、王权帝制被新的政治形态取代,在历史上、在当代都已屡见不鲜。显然,政治合法性的维持与加强比政治合法性的确立本身更为艰难。
  
  能不能形成现代社会的体制权威
   殷罡阿拉伯国家能不能由人格化的权威形成现代社会的那种体制权威?从长远看肯定是可以的。而在近期是很难的。要想在阿拉伯世界抛弃人格化的权威,大家都认可和追求一种世俗的、理智的、民主的机制,这要花一些时间。像利比亚的卡扎菲,老百姓对他不满,但谁都不想以革命的方式推翻他,而是都把希望寄托在他儿子身上,觉得他儿子上台后会好一点。人们对卡扎菲还是像对一个大酋长一样。
   现在,阿拉伯世界的政治领导人大多进入第三代。第一代是二战前的王朝时期英法扶植起来的政权,第二代是二战之后出现的阿拉伯复兴浪潮的领导人,包括埃及的纳赛尔、叙利亚的阿萨德、伊拉克的萨达姆和巴勒斯坦的阿拉法特,等等。这些领导人都是有强烈追求的,是打天下、有作为的一代。他们的后继者能否像父辈那样再现辉煌呢?显然不能。没有了辉煌也就没有了权威,即便有也是靠压力维持的。因此,进一步变革不可避免。美国的大中东计划一方面针对这一地区的激进和极端宗教影响,另一方面就是针对这些人格化的权威。但这一次变革并不能依靠自下而上的革命来完成,在一定程度上还要依靠“强人们的儿子”,由他们来进行自我改良。阿拉伯国家的人民非常看重这些人,美国也非常看重这些人,这些人都在西方受过教育,知道什么是政治发展的方向。可以预见,这一代人不会再出现萨达姆那样的对抗性的人物了。
  
  中东经历过什么样的政治变革
  
   在阿拉伯世界,所有的统治者都必须面临因政治变革而失去权力的风险。
   栏目主持 在中东,人们看到更多的是强人辈出,他们挥舞阿拉伯民族复兴的大旗,叱咤风云。在世界政治风云变幻中,中东国家经历过怎样的政治变革?中东的政治变革有怎样的特点?
  
  强人换强人
   李绍先实际上,历史一直在“折磨”阿拉伯人。在中世纪阿拉伯帝国短暂的辉煌过后,阿拉伯世界就基本一直处在分裂、战乱、被征服或被统治的状态,辉煌帝国的历史和一度灿烂的阿拉伯文化与无休止的“软弱现实”形成鲜明的反差。特别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犹太复国运动因素的出现更刺激了阿拉伯民族复兴和民族解放运动的兴起。阿拉伯民族主义和民族复兴思想是很容易一下子引起阿拉伯世界各方呼应的,埃及纳赛尔的崛起明显是“应运而生”的现象,纳赛尔之后又出现了一大批自称是纳赛尔学生的风云人物,包括伊拉克的萨达姆、叙利亚的阿萨德、巴勒斯坦的阿拉法特和利比亚的卡扎菲等等。他们都想做纳赛尔的继承人,撑起阿拉伯复兴的大旗。这些强人在本国内享有独一无二的威权,对外挥舞阿拉伯民族复兴的大旗,在阿拉伯世界的舞台上呼风唤雨。在阿拉伯世界,直到现在,对家族族长、部落和部族头领的效忠往往还是远远高于对国家的效忠,在这种背景下,强人和强权容易立得住,而没有强人反而可能陷入混乱的局面。所以直到今天,阿拉伯民众仍然普遍认为阿拉伯国家没有强有力的领头人是不行的。
  因此,几十年来,阿拉伯世界政治变革的一个特点就是强人换强人,伊拉克的萨达姆是最典型的强人,他上台是推翻前强人的结果,其他许多阿拉伯国家也都是如此。除此之外,就可能出现另外一种情况,即从伊斯兰教中寻找出路,最典型的就是阿尔及利亚出现的情况―――实行民主选举,结果原教旨主义(伊斯兰拯救阵线)占了上风,于是又不得不手忙脚乱地取消选举结果,以免国家走向倒退。而在伊朗(虽然它不是阿拉伯国家)则发生自下而上的“人民革命”(伊斯兰革命),导致巴列维王朝倒台。总体来讲,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中东国家的政治变革普遍是不成功的,经济上则基本上被远远抛在了世界的后边。
  
   政治变革大多是在强人领导和控制之下进行的
   张晓东冷战结束前后,一些阿拉伯国家确实进行了某种政治变革。然而,我们也应该看到,这些变革仅限于少数几个国家,并没有像在东欧、非洲和拉美等地区那样席卷整个地区,同时政治变革的程度也是有限的。在世界的其他地区,政治变革往往意味着现政权的垮台、政治结构的彻底变更。而在阿拉伯世界,特别是在中东地区,政治变革都是在现政权的领导和控制之下进行的。阿尔及利亚和也门是中东最早发生激烈政治变革的国家,这些政治民主化实验远不能说是成功的,然而要说它们已经失败也为时过早。就像50年代民族主义革命在整个中东和国际社会引起反响一样,阿尔及利亚和也门的政治变革也对中东地区和阿拉伯世界现行政治结构产生了不小的冲击。
  
   伊斯兰教一次次充当改朝换代的急先锋
  张晓东 长期以来,沙特等保守的君主国家就对中东地区发生的任何革命充满敌意,并不断利用雄厚的经济实力与各种异己势力进行对抗。五六十年代反对纳赛尔主义,七八十年代对霍梅尼的伊斯兰革命充满戒心,而90年代,沙特面对的主要挑战就是政治民主化的冲击。也门是沙特的近邻,南北也门的统一和政治改革使沙特王室非常不安,自从海湾战争以来,两国的关系一直处于紧张状态,1994年底甚至演变成军事冲突。
   伊斯兰教构成了阿拉伯社会历史、文化和价值体系的主体,几乎所有的民众都是伊斯兰教的虔诚信徒。然而,伊斯兰教又经常处于政治的对立面,一次次扮演改朝换代的急先锋,即使是那些依靠伊斯兰教夺取政权、并不断强化与伊斯兰教的密切关系的王朝和政府,最终也成了伊斯兰教的反对目标。历史上的阿拉伯历代王朝如此,当代的沙特亦复如此。
   在阿拉伯世界,所有的统治者都必须面临因政治变革而失去权力的风险。在大部分进行有限政治变革的阿拉伯国家,政府的任何限制措施都不足以阻止伊斯兰反对派取得出其不意的胜利。如果穆斯林国家也像东欧那样实现完全的自由化,那么,伊斯兰政党或组织取得选举的胜利绝不会仅限于一两个国家。
   伊斯兰反对势力的广泛社会影响和强大的实力,有效地吓阻了阿拉伯世界各国统治者的政治变革热情,大大减缓了政治变革的进程。
  
  民主:十年后重提
  
   大中东计划确实代表美国在9.11后的整个战略性思维的改变。美国做出这样一个战略改变是下了决心的,跟80年代末90年代初在全球推进的民主化进程是不一样的。
   栏目主持 80年代末90年代初,阿拉伯国家曾出现过一次民主风潮。美国后来为什么没有在中东推行下去?十年以后,美国为什么旧事重提,搞这个大中东计划?
  
  与八九十年代的改革不同
   张晓东与东亚等地比起来,中东地区许多国家,无论是政治上还是经济上,在过去几十年总体上来讲都不是非常成功的。美国认为,这个地区应该有一个大的变化,这个变化的方向应该是趋向于政治上的民主、经济上的开放,所以美国选择了大中东计划。从这个地区来讲,从全球发展来讲,有它的合理性。但是它推进的方式会怎么样,是不是齐头并进的,愿意承担的成本是多少,跟欧洲盟国如何协调,这是另外一个问题。
   80年代末90年代初,阿拉伯国家也出现过一次民主风潮。但那不是阿拉伯国家的自觉选择,很大程度上是美国鼓动的。在美国人看来,强大的东方阵营、强大的苏联都垮台了,拉美、非洲的许多国家民主化了,中东也应跟着变化。当时美国人很乐观。但当阿尔及利亚伊斯兰拯救阵线掀起风浪后,美国人意识到中东不能随便动,还是应保持现状。于是美国自己又往回缩。但鼓励整个地区发生有利于美国的变化一直是美国重要的政策目标。经过十年以后,美国旧事重提,搞了这个大中东计划。
   美国做出这样一个战略改变是下了决心的,是不一样的。冷战结束初期美国在全球推进民主化进程时想当然的成分很高,现在提出大中东计划应该是9.11后一种新的思路,决心比以前大,采取的方式会汲取过去的经验教训。应该看到,美国在八国首脑会议上提出的计划已经吸收了阿拉伯国家一些想法,也吸收了欧洲国家的一些想法。当然,中东国家能否接受西方、特别是美国那一套理想化的政治制度,能否建立起公民社会,每个政党、政治力量是否都能有关于政治民主化的理论和观念,新闻能否开放,新闻自由是否会冲垮政权使国家陷于混乱和动荡,美国愿不愿意承担这样的政治后果,这都是另外的问题。美国是要考虑成本的。比如说,是否愿意接受沙特阿拉伯土崩瓦解这样一个现实。我认为美国还是希望这个地区的发展在美国人的可控制范围之内。当然能不能控制得住是另外一回事,就像打伊拉克战争一样,美国以为会很顺利,战争是很顺利,可结果却是如此难以收拾。
  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这一地区总体上要进入一个相对没有把握的时期。
  
  9.11事件对美国人的刺激
   李绍先这次美国推行大中东政策,背景就是9.11事件。9.11后美国对中东政策的基本思路发生了变化。布什本人就讲,二战后美国在中东执行了60年的政策是失败的。半个多世纪来,美国在中东的政策是,只要亲美国,政权的形式无论是王室的还是独裁的都可容忍。像沙特这些国家的政权,如果用西方的“民主”标准去衡量,显然是反面的,但美国不仅可以容忍,而且着意加以保护。但9.11事件对美国人的刺激太大了,19个劫机犯中有15个是沙特人(原来,在美国人眼里,沙特应该是最亲美的国家)。美国人深感震撼。所以美国抛出这个大中东计划,绝对不是偶然的,它标志着美国在9.11后的整个战略性思维的改变。
  
  将打破美国与亲美国家间的默契
   李绍先应该说,美国的中东民主化改造战略是分层次的,它要在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等多个方面对中东进行全面改造。对一些国家如萨达姆统治的伊拉克要用军事手段“先发制人”地强行更迭其政权;对有些国家像伊朗、叙利亚等要通过军事威胁和各种制裁最终也达到更迭政权的目的;而对大多数中东国家、包括“长期铁杆亲美”的沙特阿拉伯和埃及,则要通过综合性的改造使之走上西方化的民主之路。用布什的话说,“包括沙特、埃及等都必须拥抱民主”。实际上民主化改造战略的巨大冲击,正使中东陷入大动荡的局面。因为,美国民主化改造战略的推行打破了长期以来存在于美国与中东地区亲美国家间的一个很重要的默契。二战后美国在中东推行了60年的所谓“伊斯兰民主例外”的政策不再继续了。
  
  要培养一种权威的体制,
   殷 罡冷战时期,美国跟苏联在中东争夺,美国胜利了。但在冷战对峙的态势下,美国在中东并不追求民主,美苏两大阵营接纳的是投靠自己的强人,而不是接纳民主。冷战在中东的结束,使得美国得以按它的心愿控制改造中东。实际上,从第一次海湾战争以后,美国的大中东计划就开始了。在9.11之后的大环境下,美国要干的是什么?它不会去培植新的权威的人,而是要培养一种权威的体制,叫体制权威,或叫法制权威。但是在走这个路子的开始阶段也还会沿着原来的轨道走一程,比如说,美国还会容忍卡扎菲的权力平稳地过渡到他儿子的手上;沙特、约旦这些君主国家也不大会发生革命,它们会朝着更加弱化君主权力,弱化人格化权威的方向发展,最终实现名义上的君主立宪。所有这些都不是不可想像的。
   如果给中东地区的第三代领导人政治现象做一个比喻的话,就是说人格化的权威正在向体制化的权威转变,无论是君主体制还是共和体制,还是伊拉克新的体制,都是这样。中东地区新强人取代旧强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不会再出现萨达姆式的新强人。这个地区不需要这样的权威,美国也不会允许出现这样的权威。所以中东的现代化进程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这种中东现代化进程即便是美国主导,也不一定和其他国家的利益相违背。
  
  新伊拉克:中东变革的楷模?
  
   伊拉克的未来向何处去,伊拉克能不能如美国所愿成为中东国家变革的楷模,关系到美国大中东计划的成败、美国中东战略调整的成败。
   栏目主持 美国已“塑造”了伊拉克的民主模式,这种模式要挑战伊拉克乃至中东国家原有的文化和宗教理念,其结果会怎样?
  
  种下的是龙种,长出来的可能是跳蚤
   张晓东近代以来,亚洲许多古老国家,如中国和奥斯曼帝国的遭遇和经历有许多相似的地方。新的国家建立后依然面临着怎样发展的问题,政治形态、发展道路都在探索中。有的国家反思的结果是要通过变革来求发展,但中东一些国家反思的结果是要回到老路上―――要伊斯兰,不要西方。伊斯兰复兴也好,伊斯兰原教旨主义也好,其基本的诉求是要回到老祖宗那里。在他们看来,伊斯兰国家之所以衰落,之所以老是受别人欺负,老是被西方世界压制,是因为背离了伊斯兰教、背离了伊斯兰的基本精神、基本价值。这样一种思潮在伊斯兰国家的民众当中是压倒性的。美国大中东计划不仅要冲击中东的政治制度,更重要的是要挑战中东国家原有的文化和宗教理念,其结果会怎样,我不太乐观。美国想种下的是龙种,长出来的可能是跳蚤。看看9.11之后或者说伊拉克战争之后美国跟阿拉伯世界这种关系。在民众的对立情绪下推行大中东计划,非常有可能出问题。
  
  把伊拉克作为第一张多米诺骨牌
   殷罡伊拉克政治重建是大中东计划的组成部分,这是靠武力推行的改革,是一场外科手术式的试验。伊拉克新政治体制将体现西方民主的原则,但不会是照搬西方制度。伊拉克政治重建对周边国家的影响力将是巨大的,反对这一进程的激进势力和极端势力的颠覆活动也将是非常顽强的,爆炸声在今后相当长的时间里不会从伊拉克的大地上消失。
   张晓东关于伊拉克战争,国际社会、包括美国国内拿情报失误、未找到大规模毁灭性武器等问题大做文章,似乎表明美国发动战争的目的是为了反恐、防扩散,其实是大错特错。只要回顾一下美伊冲突的历史、伊拉克战争前美国政要的一些讲话,我们就会发现,美国发动战争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推翻萨达姆政权,把改变伊拉克作为改变中东的突破口、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其他的一切不过是幌子、不过是借口。由此看来,伊拉克的未来向何处去,伊拉克能不能如美国所愿成为某种中东国家变革的楷模,关系到美国大中东计划的成败、美国中东战略调整的成败。
   伊拉克战争结束之后,美国在伊拉克陷入困境,它没有料到伊拉克人虽然不喜欢萨达姆,但他们更不喜欢美国的军事占领。从目前的情形看,美国急于摆脱困境,摆脱在伊拉克的被动局面。我确信,不管在移交权力之前还是之后美国在伊拉克面临怎样的局面,它都会尽量按照既定的时间表,推动伊拉克的政治重建。但同时也应明白,美国不会离开伊拉克,在伊拉克的政策目标不会改变,更不会把在伊拉克所获得的利益拱手让给别人,包括联合国或其他国际、地区机构。美国当前的目标在于摆脱困境、建立合法性,其最终的目标在于建立一个与美国的地区利益高度一致的新伊拉克,这个新伊拉克应该成为美国的地区帮手、地区模范和新的地区战略与政策实施的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