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所说的“势”,是态势之“势”、大势之“势”。中日关系近来的状况,本质上是两国战略攀升中利益外延而导致的自然碰撞,有现实战略和利益的冲突,也有心理因素导致的泡沫成分。从更深层看,它反映了中日综合力量对比的变化――因为同处上升阶段但也有个速度快慢的问题,折射出中日关系“势”的变化。
冷战后中日关系“势变”的起点是1992年,那既是中国邓小平南巡讲话、经济恢复高增长的一年,也是日本经济泡沫崩溃的起始年。从那时起,中日GDP之比,从大约1∶10拉近到将近1∶3。按CIA预测,中国到2017年将超越日本。对“贸易立国”的日本来说冲击最大的,是2004年中国外贸总量达到1.2万亿美元,超过日本(1.07万亿),跃居世界第三。
世界银行前副行长沙希德?布尔基对中国今后20年年均增长率做出了6%的保守估计。即使如此,中日关系日本一方的“式微”仍然是不可避免的。这是由一些最基本的因素造成的,比如日本的“高龄少子化”问题。无论是当前的统计,还是对未来的预测都显示日本人口将大幅减少,且高龄化问题突出,到2020年,六个人当中就会有一个在60岁以上。
从前景看,中国人口可能会相对稳定在14亿的水平。人口基数大,劳动力充沛,内需量大,同时个人负债水平低,有利于经济继续增长。更重要的,中国外债少,偿还能力强。而日本负债近7万亿美元,人口不及中国1/10。
从相互依存看,中日在“谁更需要谁”这一点上也有变化。1992年至2003年,日本一直是中国最大的贸易伙伴,但2004年滑落到欧盟和美国之后。中日贸易额增长17%,是中美增长34%的1/2。日本占中国进口市场比例由1999年的20.4%下降到2004年的16.9%(前三季),同期占出口市场的比例,也从16.6%下跌至12.5%。日本在中国贸易对象国中的地位在下滑,重要性降低。相反,日本的繁荣日益依赖和中国的关系。2001年至2004年日本对华出口增加了70%,成为经济复苏的强劲动力。
从无法量化统计的某些关键领域看,中国通过“富邻、睦邻、安邻”政策,逐步构筑起稳定共荣的周边环境,战略辐射力增强;通过积极参与朝鲜半岛核问题等地区热点的解决,国际威信持续提高;在推动区域统合进程中,与东盟的合作关系进一步深化。这些都与日本(特别是小泉上台以来)的亚洲外交形成了鲜明对比。
中国的发展不可能不对日本产生震撼,实际上“中国因素”构成了90年代以来影响日本战略调整的三大要素之一(其他两点是日本国内社会、政治的保守化和美国亚洲战略的调整)。仅就“中国因素”这一点而言,日本近年来采取的种种动作是属于“反应型”的。有几点基本因素,决定了日本对中国的发展尤其敏感。一是地缘因素。日本经济国际属性极强,其海上生命线是由中国沿岸以远一线。二是“优等生意识”。日本是亚洲最早步入现代化的国家,战后多年一直以“亚洲代表”自居。三是历史负债。担心中国“秋后算账”,是潜伏在一些政治家心底深处不可言传的“隐忧”。反华、仇华绝对不是日本社会对华认识的主流,但面对中国崛起,疑华、恐华、厌华意识上升,确实带有普遍性。这些,加上与政治保守化相结合的民族主义社会思潮以及来自美国的扶植、帮衬,特别有小泉这样一位带有“总统型首相”特征的领导人上台,日本对华姿态的变化几乎就是不可避免的了。说白一些,日本“输不起”了。
日本和平宪法是战后亚洲和平主义的一面旗帜,是世界的财富。可惜的是,目前日本社会、政治中出现了不是追求“上进”,而是“向后看”、“向下比”的病态现象。“新历史教科书编撰会”副会长藤冈信胜如是说:日本正在“用未经证实的战时敌方宣传材料教育我们的孩子。显而易见,孩子们会认为他们的祖先是杀人魔头。事实上,没有证据证明日本犯下的战争罪行比其他国家更加恶劣”。他考虑问题的角度,不是学习好的,而是强调“我还不是最差的”。这是日本社会的悲哀、民族的悲哀。
要解决好中日之间的问题,首先要审时度势,才好顺势而为,而不是逆时而动。接下来,日本需要把战略头绪理理清楚。战后日本外交有“三根支柱”:对美外交、亚洲外交、联合国外交。小泉上台四年来,“亚洲外交”支离破碎,“联合国外交”成了对美外交的附属品。小泉惟一做得出色的是日美关系。但是,从长期战略看,把宝都押在美国身上并不一定能有效保证日本的国家利益,相反势必激化日本对外战略中的两对结构性矛盾。一是亚洲外交与对美外交的矛盾,二是追求“正常国家化”与随美的矛盾。毕竟,在一个“主权独立国家”的土地上,外国大兵可以横冲直撞,这怎么说也不能算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