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曲子词里有一首《望江南》写道： 莫攀我，攀我太心偏。我是曲江临池柳，这人折了那人攀，恩爱一时间。 词中风尘女子把自己比作池边柔弱无依的柳枝，劝客人别痴心地爱着我，因为我经常被这个折了那个攀，职业的恩爱是我业务的需要，暂时的。这首词既可以看作是对客人的好心劝阻，也可以看作是对客人的婉拒，还可以看作是对心仪之人的试探。说来惭愧得紧，老夫胡子都白了，也就在十几年前和朋友一起跳过几回卫生舞（注意保密，老妻还不知道，倘若得知，一定会醋海掀波，够老夫喝一壶的了），还没接触过风尘女子，真真是白活了。白活也就算了，重要得是耽误了对她们复杂心态的了解，算一大缺憾。好在让老夫感兴趣的不是这首词里的风尘女子，而是一个“攀”字，由这个“攀”，又让老夫对这首词有了新的理解。先说这新理解，为了表达方便，还原一个场景。
这一天，赵局长被手下钱孙李三位处长和一个求他办事的周老板请到唐朝，在首都长安最著名的红灯区――平康坊做“狭邪游”。唐朝的人们不象现在办事快节奏高效率，开门见山，而是讲程序，弄情调，让人恨不得取出李逵大哥的板斧，砍他三下，直接把姑娘的牙床砍出来。大诗人李白曾说：赶哪儿的集，服那儿的斗。赵局长最崇拜李白，因而，虽说自己知道希特勒、“9.11”啥的，而李白就不知道，也不敢造次，只好冷水泡茶慢慢浓。别的程序咱且不表，单说酒席宴摆好之后，赵局长一干人等这边桌前滋儿一口酒，叭一口菜，滋滋有味的同时，那边便“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 ”，弹唱起来。《六幺》唱过之后，赵局长已经醺醺然飘飘然似神似仙了，月朦胧鸟朦胧眼朦胧朦朦胧胧地说：好！再唱一宿。初听吓人一跳，细想才明白赵局长的意思是再唱一首。于是，姑娘就唱了上边那首《望江南》。
首悲凉的《望江南》刚唱完，赵局长酒一下子醒了，大脑在一秒之内计算了几百亿次，倒吸一口凉气，心内长叹：呀－－这唱的不是我吗？我现在有权，人们有求于我，这个送了那个请，笑意写在脸上，对我百般殷勤，这都是看在“权力”的面子上，做出的虚假恩爱，是暂时的。一旦我年老色衰，也就“门前冷落鞍马稀”了。
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这就是老夫对这首词新的理解，下面再说“攀”。
和“攀”字攀亲的字词有“附”、“高枝儿”、“交”、“缘”、“亲”等，组成词就是攀附、攀高枝儿、攀交、攀缘、攀亲，还有攀龙附凤。这些词共同的含意您一定清楚，就是投靠或巴结有权势的人往上爬。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必须的。人不往高处走，就象水不往低处流一样，天理不容。那些所谓看破红尘的人，大都是在社会上碰得头破血流的失败者，实在是没有勇气再战了，只好拿起“看破红尘”这盾牌，挡住自己的跪姿。那些所谓清高的人，就象知了一样，在烦人的夏日，整天在高处聒噪：我“垂?饮清露，流响出疏桐”。明眼人一看就知，不是它不想吃肉，实在是爹妈没给它吃肉的牙。张居正坚决不用清客，就是因为这些人嘴大于手，动嘴行，要是动手，哼，除了做醋做不酸，别的什么都能做酸喽。
既然人往高处走是天经地义的头等大事，就得讨论怎么往高出走。有的人投靠或巴结品德、才能、勤奋等先生不断走向高处。可是，这些先生选人极严，一般很难投在门下。而且他们的功夫讲究内力修为，坚决反对花拳绣腿，因而，没有根基的人殊难见效。所以，更多的人则是投靠或巴结权势和金钱等先生，这些先生入门条件较低，只要没心肝且有奴才相即可。他们的功夫就是一个字――“攀”。秘笈有《攀附心经》、《攀高枝儿龙爪手》、《攀交十八法》、《攀亲吸金大法》等。和赵局长一起去唐朝做“狭邪游”的钱孙李处长和周老板，都是“攀”字门的高手，功夫十分了得。谓予不信，看看这些秘笈的卷首图配诗，就明白一二。
《攀附心经》：图中一元宝形官帽，帽翅头外圆内方，就象叶大师设计的《红楼梦 》姑娘们额头上的大钱，官帽下一人在恭恭敬敬地给官帽磕头。图下诗曰：有权就是爹，有钱就是娘。天理人情滚蛋去，跪在爹娘旁。
《攀高枝儿龙爪手》：图中一人，貌似《法门寺》中的贾桂，只是双手肌肉发达，钢铁般有力，那双手死死抓住蟒袍的一角，被带着急急奔行的样子。图下有诗曰：说我没心肝，说我奴才相。权爹钱娘生下我，就是这个样。我虽没心肝，我虽奴才相，别看在下不象人，但我手儿壮。抬起我的头，眼睛向上望，高高枝儿我抓住，打死都不放。打我我不走，踢我我更犟，把我带到高处去，我再攀高杠。
《攀交十八法》：图中戏装数套，一人着戏装翩翩起舞。图下有诗曰:人往高处走，此话真不假。多快好省大步行，攀交十八法。一曰送厚礼，让他忘律法。二曰常请客，最好把鸟打。三曰攀亲戚，认爹又认妈。四曰装忠诚，狠狠骗过他。五曰装孙子，把他哄呆傻。六曰装高尚，当我千里马。七曰装有才，附庸风和雅。八曰装糊涂，暗暗把他耍――会我十八法，保你到罗马。
《攀亲吸金大法》：图中一人头戴乌纱，身穿蟒袍，背上附着许多水蛭，虚胖的身子隐隐已显白骨。诗曰：他手中有权，我手中有钱。权钱交易得其所，彼此不用言。今天我攀亲，屈身奉他前。吸金才是我目的，哄他笑开颜。他贪我不嫌，只要我赚钱。有朝一日吸干他，转身投美元。
莫攀我，攀我太心偏。我是曲江临池柳，这人折了那人攀，恩爱一时间。
赵局长默念了一遍《望江南》，不觉黯然伤神，看看天色尚早，对钱孙李处长和周老板说：
就此散了吧。
作者简介：史彦增（1963―），男，保定市高新区质监局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