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命航班_绝命航班 电影

  空难后的伊春机场,灯光稀疏,看不见乘客和空乘的身影。杂草丛生的荒地里,散落满飞机碎片和灰烬,除了机身尾部鲜明的红色标志,飞机残骸多数被烧成了光秃秃灰黑色的一堆。   8月24日21时35分,由哈尔滨飞往伊春的河南航空公司VD8387客机在这里降落时失事。这架客机原计划在伊春降落后半小时再次起飞,返回哈尔滨。但飞机提前触地,经过多次剧烈颠簸后断为两截,机身起火,数分钟后发生连续爆炸。机上96人,包括5名机组人员,除54人生还外, 42人不幸罹难。
  请记住这42个名字吧,每一个名字,在“8•24”之前都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或正值壮年,或青春年少――
  陈海亭(45岁)、董辉(27岁)、郭嘉(31岁)、何晓玲(53岁)、胡昌年(54岁)、胡文雅(46岁)、姜勃(40岁)、蒋培良(54岁)、姜树林、鞠跃建(52岁)、李杰(48岁)、李磊(36岁)、李磊(21岁)、林彦飞(27岁)、刘建国(55岁)、刘彦华(50岁)、刘玉苗(28岁)、李伟红(51岁)、李新龙(28岁)、卢建文(52岁)、任立志(41岁)、唐新泉(48岁)、田建东(47岁)、王伟冬(32岁)、魏超(27岁)、吴慎重(43岁)、徐鹤宸(12岁)、徐瑛(42岁)、杨艳明(54岁)、姚汉(48岁)、姚丽(42岁)、姚铁强(31岁)、张晶(23岁)、张凯(45岁)、张利华(46岁)、张玉杰、赵岚(41岁)、郑秋贵(25岁)、朱丽新(40岁)、朱建洲、卢璐(30岁)、周彬昊。
  42人的死亡名单中,1980年以后出生的人员至少有9人。
  
  飞机惊魂
  
  没有人想到VD8387客机的这次降落,竟然撞开了地狱之门。坐在10排C靠窗位置的生还者薛喜来回忆说,飞机降落时,他从窗户往外看,外面黑咕隆咚,没有灯,“没有灯就看见飞机降得很低,就往下降落了,哎呀,我心里面想这个不好,肯定是驾驶员失误了。刚有了这个念头,不隆冬这家伙,飞机就跳起来了。”薛喜来感觉到他像是被抛到了半空中,随后重重地摔了下来,失去了知觉。
  这时,在第23排靠后位置的乘客张新海发现机舱着火,令人窒息的浓烟不知道从哪个位置冒了出来。情况不妙!张新海解开安全带就往后头跑,但机舱门怎么努力都打不开,舱内浓烟密布,乘客已乱作一团。
  张新海绝望了,他趴在地上想,可能这回死定了,可他转念一想,不能这么死,得想办法逃出去,他继续扳动操纵杆,用肩膀玩命顶扛,每当浓烟呛得他无法承受,他就趴在地上喘两口气,然后再捣鼓,几分钟后,操纵杆动了一下,开了一道缝,他使劲用脚一踹,门开了。
  旁边的几个人,瞅准机会先跳了下去,张新海是第四或第五个跳下的。“在我后面,大家就跟下饺子一样,噼里啪啦往下跳。”
  起落架已经断掉,机身紧贴着地面,高度不足一米,走出机舱,借着远处微弱的灯光,张新海看到地上有液体在汩汩流淌,他对机舱内迷乱的乘客们大喊:“快跑,飞机马上要爆炸了!”
  张新海跑到100米开外报了警,给购票的地方也去电话说明了情况,还打电话给另一名同学。这时,晚他几步逃生的焦光宇,凑了过来,这位在黑龙江省教育厅工作的“老兄”,59岁,他借张新海的手机,给家里报了个平安。
  就在这一刻,飞机迅速爆炸。
  55岁的车立群,与张新海坐在同一排,他的反应速度慢了一些,逃生后,肋骨骨折,身上也有些外伤,肺部吸入了一些有毒的烟雾,现在还正在哈医大第四医院继续接受治疗。
  在伊春住院期间,张新海与董英申在同一病房。董英申是人保部副巡视员,他回忆说,机舱前端,其实没着火,颠簸后,裂开了一道口子,口子在人保部副部长孙宝树座位边上,从那里,孙宝树与董英申先后逃了出来,半小时后,董英申搀着58岁的孙宝树上了急救车。
  董英申给他的老婆也打了个电话,他说,飞机失事了,手机炸飞了,这两天就先别联系了。
  他的老婆还以为是开玩笑,就没当回事,当晚10点多,她上床休息了,直到一个小时后,在南苑机场工作的姐夫打来电话,她这才确知,伊春果真发生了空难,而她的老公董英申的确就在这班飞机上,她开始内疚起来。
  蒋克平的座位在第9排,他记得,乘客乱了,空姐叫大家往后面跑,但机舱中部火势太猛,他过不去,幸好他像董英申一样,看到前端洞口侥幸跳出逃生,出来仅一分钟后,飞机爆炸,机体熊熊燃烧了起来。
  8月24日当晚,伊春消防支队的队长李传军恰好正在伊春机场。他要送两名公安部的专家回京。
  隔着候机大厅的玻璃,李传军看到,外边的雾气越来越大,这两个专家计划先飞哈尔滨,再回北京,他有点担心飞机降落不下来,这样的话,专家可能今晚就走不了,那他就还得把他们接回酒店,于是李传军没有立刻离开,他等了一会。
  21点35分左右,机场停机坪领导来电,飞机出事了,出事飞机正是即将短暂停留伊春后,返航哈尔滨的VD8387。
  21点42分,李传军一边电话调配后方消防力量,一边带机场全部6名消防队员,开动两辆消防车,率先冲进现场,成为第一批空难救援力量,紧接着,后续救援人员增至500多名,李传军做总指挥。
  进入现场时,飞机已爆炸起火,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在机场工作人员提前剪开的铁丝网边上,有伤员在高声呼救,54名伤员被120送往医院,一个小时后,大火被扑灭,现场清理出42具遇难者遗体,尸体已面目全非,肢体残缺不全,炭化的,烧焦的,现场的惨烈程度触目惊心。
  幸运的薛喜来获救,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躺在医院里。
  
  夺命着陆
  
  “快打开安全出口!”在飞机着陆的几十秒中,乘务长卢璐向其他机组人员大喊。前舱安全员廉世坚多次试图打开应急出口,却无法打开。飞机很快滑出跑道,陷在草地里,巨大的惯性使得机身折断成两截。卢璐扑倒后又站起来,站到裂缝的上方紧急疏散人群。
  在尾舱的地方,周彬昊指挥着数十名乘客撤离。那是她新婚不久的丈夫。在还有40多名乘客仍未跳出机舱裂缝时,飞机突然爆炸。这名在8月24日这一天恰好过生日的漂亮女子,和她的新婚丈夫,葬身于火海中。
  5名机组成员,除了廉世坚和机长齐全军逃过一劫,乘务长卢璐、乘务员周彬昊和担任副驾驶的飞行员朱建洲三人悉数遇难。朱建洲在飞机首次撞击时即已遇难。
  同事眼中的朱建洲,是一个很有幽默感的人,和朋友喝酒聊天时喜欢讲“冷笑话”。他刚在深圳付了首付买房子,还没有住进去,老婆孩子仍住在广州娘家。到8月27日,离他们的孩子出生刚好整整100天。
  来自青岛的一家三口――42岁的徐瑛、42岁的姚丽夫妇和他们女儿徐鹤宸也在这次空难中丧生。小鹤宸活着时很聪明,前不久刚过12岁生日。在她的网络日记中,有一则写于2010年7月20日的日记说:
  “如果我哭了,你会心疼吗?如果我生病了,你会关心我吗?如果我忘记带水了,你会给我买吗……如果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这是命运的咒语么?小鹤宸家里有个90多岁的太奶奶,平时特别疼爱鹤宸。至今,家里人都不敢告诉她消息,怕她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
  40岁的朱丽新经营着一家钢材厂,周围邻居都说,这些年,这个女老板可真是发了大财。业务的确很忙,8月24日下午一点半,朱丽新去哈尔滨谈一笔生意,晚上8点40分,她登上了返回伊春的飞机。
  晚上9点,朱丽新的老公陈晓东,开一辆宝马,去机场接机。然而他没有接来妻子,而等来空难的噩耗。一夜之间,朱丽新变成了灵堂里薄薄的一张相纸。
  36岁的李磊自广州辗转昆明、哈尔滨,转机登上VD8387客机,焦急地赶回家奔丧。8月23日,他58岁的母亲意外因脑溢血去世,不想祸不单行,儿子奔丧途中追随母亲而去。
  31岁的哈尔滨人姚铁强也因为赶去伊春奔丧而登上了这班飞机。伊春有个大客户叫王胖,与姚铁强长期合作,两人成了朋友,前几天,46岁的王胖因病去世, 8月25日举行葬礼,他的妻子来电说了一声。姚铁强决定,必须去一趟,哪怕赶着时间,第二天就回来。
  8月24日下午,他买了哈尔滨―伊春的往返机票,把车子停在太平机场后,就登机了。
  
  永失我爱
  
  8月26日下午,伊春光明商务酒店218房间,姚铁强的父亲姚洪久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整个宾馆,住满了像他一样,从全国各地匆匆赶来的遇难者家属,沉痛写在他们的脸上,多位家属哭得昏死过去,被其他家人搀扶着下楼,送往医院。
  姚家在哈尔滨经营水产生意, 2003年儿子姚铁强接手店面后,不但维持了不错的销售,还扩大了营业面积,扩充成了两个仓库,做大宗水产批发,流动资金数百万,每天发货超过几万斤,业务范围已经覆盖黑龙江,甚至辐射到了整个东北三省。
  看着儿子的生意越做越大,姚洪久放手让姚铁强经营,自己每天早睡早起,除了晨练之外,他就是等着每天晚上儿子女儿回家,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吃饭,这是他与老伴这么多年来最大的快乐。
  2010年8月24日晚,像每天一样,姚洪久不到9点就上床休息了,3点起床到公园晨练是雷打不动的安排。到晚上11点,姚洪久已经踏实地睡了一觉,直到女儿的敲门声将他吵醒。
  “爸,弟弟坐的飞机,可能出事了。”姚洪久的脑袋嗡的一下,啊?怎么回事?他慌忙穿衣服起床,马上就想下楼开车,想快点动身去看个究竟。
  从哈尔滨到伊春,路很难走,到处是泥汤子,坑洼不平,七八个小时里,姚洪久一遍又一遍地拨打儿子手机,一直关机,他的心一点点凉了。一路上,姚洪久从广播里听到,遇难者人数从30个、32个,不断上升,车子行驶到哈尔滨与伊春中间的铁力市时,已经成了42个。
  凌晨6点50分,姚洪久终于赶到伊春。姚洪久还坚信,这50多个幸存者当中,一定有他儿子。他的女婿也在杭州发动伊春的朋友,帮着一起找。
  但寻找是徒劳的,因为,在家属赶到之前,王胖的妻子已经找了一遍,她没有在幸存者所在的医院看到姚铁强,家人到来后的这次苦苦找寻,在遇难者身份证号和姓名名单正式公布后,停止了。
  “我那大胖儿子啊,他就这么活生生地没了……”老人再也控制不住,大声痛哭了起来。
  几乎与VD8387客机失事同时,黑龙江网友王慧似乎预感到不妙,她在微博上记录道:“球球……你要落地了吧。……我好烦,你感觉的到吗?想不明白一些事,生命那么脆弱,那么脆弱……”
  她的男友“球球”也叫做李磊,与赶回家奔丧的另一个李磊同机――命运往往就是这么巧合。24日当晚,飞机失事的消息传出,王慧彻夜无法入眠,她给男友拨打电话,没有接通。凌晨2点时,她在微博上写道:“你不会有事的,你说过你会爱我一辈子,宠我到老的,今天是你第一次坐飞机,不会有事的,不会的,不要抛下我,不要,快点联系我,我在等你啊……”
  凌晨2点39分,她的微博记录道:“不,你不是43人(指遇难名单)里的,你活着,你在53人(指获救名单)里,你在,你一定在,我好无助好无用啊,只会在这哭,你一定很疼,很想我的,我很快就会去……”
  无数网友关注、转发着王慧的微博。一位网友在送上祝福的同时,也表达了自己的揪心感受:获救的人数是确定的,如果她的男友在获救名单里,则意味着另一个家庭的亲人在遇难名单里,同样令人不忍。
  遇难名单公布出来,21岁的李磊不幸在那42人当中。
  
  问灾
  
  平时读书看报甚多的姚洪久,两个月前才知道,黑龙江省内开通了几条旅游专线,飞机在伊春、黑河、鸡西、佳木斯、牡丹江、哈尔滨之间来往,票价很优惠,但这个航线是试航的。
  从哈尔滨来伊春,有四种方式,乘机、自驾车、大巴、铁路,姚洪久觉得,他儿子选了个最差的,是送命的方式,如果他知情,一定不让儿子坐这个飞机。
  伊春山高雾大,当天机场不适时进行航空管制,飞行员不采取返航或异地降落,这是姚洪久认为的灾难发生的直接原因。
  两天之内连失妻儿的李磊之父,也对这次空难充满疑问,他抛出三个问题,希望获得答案:如果当时能见度不足,飞机是不是应该返航?伊春的机场能不能满足飞行条件?机组人员有没有违规操作?
  姚洪久听说,飞行员是第一次飞这条航线,对东北地形和气候不了解,另外,当天飞机上有几个大干部,伊春当地领导安排了隆重的接机仪式,“飞机不降落,不就白安排了吗?”
  “返回哈尔滨40分钟,到大庆30分钟,到齐齐哈尔、佳木斯20分钟,无非延误点时间,乘客都能理解,驾驶员连机场跑道都看不见,你就敢降落?”姚洪久悲愤交加地说。
  痛失男友的王慧去了一趟机场。她在微博上说:“昨天去现场了。这种路怎么能降飞机?那地方怎么能有机场?那的人说飞机是提前降落,还有一种说法是地面不让飞行员降落……他(机长)第一次飞这个航班……我懂失去亲人的痛苦,不能说诅咒他死,但真的恨,他一辈子都会受内心煎熬的,那么多生命,那么多,他太不负责任了……”
  王慧所指的那个侥幸逃生的机长齐全军,此刻还躺在病床上,虽已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仍不能清晰描述坠机事件的全过程。
  这几天来,王胖的妻子却十分自责。8月25日,她一边操办丈夫后事,一边帮助姚洪久找人,当天下午确知了遇难消息,她从火化场回来后,带着儿子,双双跪到了姚洪久的跟前,“以后,你就拿我当个女儿吧。”
  “说什么都不顶用了,快起来吧。”姚洪久无奈地对她说。
  26日上午,姚洪久收到了泰康人寿一笔50万元的理赔金。这是空难以来,遇难者家属获得的首笔大额理赔金。
  “给我八万贯有什么用,能换来我儿子吗?我能享受天伦之乐吗?以后儿子的生意怎么处理?儿媳妇三十出头,后半生怎么生存?孙女管谁叫爸去?我们老两口谁来养老送终?” 一连串的质问过后,姚洪久疲惫地斜倚在床头,凝视着窗外朦胧的远山,良久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