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萨 音乐不是奥林匹克】 奥林匹克音乐

  “一个人经历质的飞跃肯定需要5到10年,   所以我推荐你听我20年后的东西!”         3月6日,北京中山音乐堂,陈萨与中国爱乐乐团合作,演奏了普罗科菲耶夫和拉赫玛尼诺夫的作品。
  她的粉丝们大喊耳朵有福了,这位在英国利兹、波兰肖邦和美国克莱本3大国际钢琴比赛都获过奖的中国钢琴家,在海外名头甚响。中国交响乐联盟主席、著名指挥家卞祖善曾在德国目睹盛况,“一个人就返场了3次,一台交响音乐会快成了她的独奏会了!”
  由于在国内演出甚少,加上每隔数年才发一张唱片,相较郎朗、李云迪两位明星钢琴家,年岁相仿的陈萨要沉寂一些。但她也并不急切。
  乐评界给她“专业、精巧、谨慎”的评价,她对自己的打量同样让你联想到这些词儿。“我不是大红大紫的明星式人物,追随我的乐迷一定是喜欢我的音乐的。”
  
  “我不打算征服所有人”
  
  与常常听到的、古典音乐家们需要放下身段吸引受众的说法相左,在陈萨看来,这些努力是不必要的,“不可能吸引所有人,即便面对古典爱好者也没有哪个人的演奏可以征服所有人。”
  去年,陈萨与郎朗几乎同期发片,都选择了肖邦第一、第二协奏曲,《BBC音乐杂志》给她的演奏4颗星,给了郎朗3颗。
  在评论郎朗时BBC乐评人认为,“在郎朗手下,这两部作品具有戏剧性,令人愉悦。但只是给人带来一次性愉悦的演奏。为了达到个人表现的目的,他在速度上任意改变,放纵和自恋难以克服。”
  德国权威音乐杂志《STEREOPLAY》将陈萨的新碟作为2008年11月号的封面,有“欧洲钢琴评论教皇”之称的阿缇拉•斯坎姆帕伊给这张大碟的音乐阐释打了9分,录音品质则给了满分10分。
  阿缇拉毫不掩饰自己对陈萨的喜爱,“除了展示全部富于诗意的美感之外,她总能感受到火山爆发前的底层活动,她的潜力就在于令你时常处于感情绝望的边缘。在这个被舒曼称为‘藏在花丛中的大炮’的作品中,相信你也能感受到这一点。”
  年相若,道相似,乐评人、乐迷、媒体已经习惯对陈萨、郎朗、李云迪3人进行比较了。陈萨的态度大方、松弛。
  “我不介意媒体作比较。有些媒体刻意去说哪个好哪个不好,这会给其中一个人带来伤害。但如果只是从专业角度分析各有什么特点就很健康。”
  在她家里有整面墙的书架,里面码满唱片,“当然也有郎朗和李云迪的,他们出新唱片,我都会听,哪里弹得好、哪里的处理我不认同,比较一下都是有益的。”
  
  一挥手就这么扔出去了
  
  枯燥而艰苦的琴童生活是他们少年时期共同的底色。
  郎朗在父亲的严格督导下“闭关”练琴,有过被逼得几乎要把琴砸烂的时候,陈萨和李云迪也曾为投考四川音乐附中拼杀。就连邻居也自觉担负起监督之责,“如果我不弹了,隔壁的叔叔阿姨马上就会来敲窗户:萨萨,怎么了?”
  当过兵的父亲激发了陈萨的韧劲。“我父亲是特别雷厉风行的人,对我一直是奖惩分明。如果假期我想到哪里去玩,一定要完成多少作业或练多少琴,比如把某本谱子从头到尾弹一遍。”
  父亲还有条特殊法则,“完成钢琴课内容的时候,不能显示出任何怕苦怕累娇弱的状态,哭更不可饶恕。我性格里也有一些倔强的东西。不哭就不哭呗,谁怕谁。”
  对任何一个普通家庭,钢琴总是奢侈品。陈萨的第一架钢琴来之不易。“当时重庆百货大楼只有两架钢琴,还搞了分期付款。幸好是分期付款,否则一下子真付不出来。1973块。”母亲黄波至今记得钢琴的价钱,夫妻二人卖了录音机,才凑够首期。
  在黄波的努力下,陈萨得以拜名师但昭义为师。每半个月母亲就领着闺女从重庆到成都上一次课。周六黄昏,妈妈一下班就赶到陈萨的学校,母女俩背着书包,坐6点50分的火车,晃荡11个小时来到成都。上完课后再赶当天5点多的火车回家,一下火车就是星期一了。然后两人从火车站分头往学校和单位跑。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多。
  多年以后,只要听到音乐里有火车声,黄波会本能地想起那些混乱情景。她至今感到难受。
  1989年,陈萨在全国珠江杯少儿钢琴比赛中夺得了一等奖。然而第二年,父亲被检查出胃癌,并在年底离开了人世,去世时他只有42岁。
  爸爸去世,悲痛的同时,小陈萨不再有放松的借口,“练琴时,学习时,潜意识中都会努着劲儿。我现在的成绩应该已经超出爸爸的预料。”有时她和母亲感叹,如果演出结束时站起来鼓掌的人里有爸爸,一切会多么完美。
  1996年,17岁的陈萨作为年龄最小的参赛者,获得英国利兹钢琴比赛的第4名,后经钢琴大师傅聪先生推荐,获得在伦敦乔凯音乐学院跟随乔安•哈维尔学习的机会。
  “从内心来讲,我不希望她走那么早。但当时她身边的老师、朋友都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因为证件和经济原因,黄波没有送女儿到英国。“她是从香港走的,我只能送到深圳的关口。一挥手就这么扔出去了。才17岁,也没接受什么语言培训,一个人到英国人生地不熟的。”
  中国的孩子早已习惯父母打点妥当一切,琴童更是如此。妈妈不在身边的日子,生活开始变得具体。从靠方便面过日子,到自己做意大利面,直至娴熟烹制多国美食,陈萨像小时学琴一样,一步步前进着。是这些看似琐碎平庸的日常生活,让她的琴和心一同静了下来,敏锐地捕捉到音符间那些复杂多变的情绪。无论是想法还是琴声,陈萨都希望自己的表达不那么简单,经得住品评。
  “音乐不是只要快就够了,60岁老人的手指不会有16岁小孩跑得那么快,但他的内涵足够让你感受一个博大的世界。”
  她读很多音乐家的传记:杜普蕾、玛丽亚•卡拉斯、舒曼、施纳贝尔……读这些有什么用?让乐评人替陈萨来回答。“对李斯特的《西班牙狂想曲》,她有明确的色彩和效果的概念,明了这部作品和音乐之外事物的联系,而太多的年轻钢琴家只把这部作品看作一堆音符而已。”
  
  比女强人更完整
  
  最近两年陈萨在国内的演出渐渐多了。演出后、签售唱片时,总有琴童家长领着孩子,恳请她传授比赛经验。
  不久之前的CCTV钢琴小提琴大赛中,陈萨应邀担任评委。很多孩子在5分钟之内展现了高超的技巧。“但5分钟可以,10分钟呢?真正优秀的作品至少要20、30分钟。何况光有技巧是不够的。音乐不是奥林匹克。体育有个绝对值,音乐和艺术是非常抽象、精神化的冲击。钢琴比赛的第一名并不一定是最佳诠释者,比赛更像一个窗口,你是通过这个窗口走出去而已。”
  陈萨已逐渐进入成熟期,非常清楚自己的位置。坐在钢琴前面,“随着年龄的增长,智慧也在提高。不是小时候那种小聪明了,现在走得很踏实。”
  没演出的日子,华美礼服换成了T恤加运动裤。她不再保持钢琴前的正襟危坐,将严肃或澎湃统统放下,两腿一盘,悠闲地坐在沙发上,享受午后的阳光。
  客厅里乐谱造型的栏杆以及大提琴形状的餐椅,向访客暗示着主人和音乐的亲密关系。栏杆上的那段乐谱是舒伯特钢琴五重奏中的一段,装修时陈萨还在国外,她男朋友和工人交代时费了好大功夫,给了她一个惊喜。
  “我的手没有买保险。旅行时肯定是自己提箱子,当然,回到国内我男朋友不会让我提了!”说到男朋友她笑得很开心。
  比她大10岁的男友是古典音乐发烧友,有很强的鉴赏能力,在陈萨的生活中充当了多种角色。“他是男朋友,也是精神导师,我们像朋友一样聊音乐,我的演奏也会问他。这份感情非常平衡。”她大笑起来,“什么都要complex,爱人也如此。”
  “不是在演出,就是在演出的路上”那种生活她不欣赏。“每次音乐会之后都会兴奋过度,必须靠安眠药入睡。如果是密度很大地连续巡演,演奏完吃药,睡觉,起床练琴,再演奏。这样的情况连续两三天以后,我就会觉得太久了。也许这样是很职业,但绝说不上好生活。”
  所以她有意控制演出频率,有机会就去看看画展或者漫步森林,“我喜欢到大自然当中去过滤、洁净繁冗的生活,每一次都会有所感动。”
  爱吃的陈萨还从川菜中得到了启发。“一个成都小吃就那么多佐料!味觉的层次感会不会提高我对音乐的理解?答案是肯定的。”
  她笑自己贪心,“什么都想要,不肯放弃事业,又希望做比女强人更完整的女人。”
  前路漫长,“我会一直弹下去。一个人要经历质的飞跃至少需要5到10年,所以我推荐你听我20年后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