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紫紫,这个19岁的女孩,正以裸体模特和中国人民大学大二学生的双重身份爆红网络 所有人都裹着羽绒服或大衣。 只有苏紫紫全身赤裸,从北京市西三旗某花卉市场的渔具店鱼缸里水淋淋地钻出来,瑟瑟发抖,胳膊上赫然几块青印,是前一天水下拍摄时自己咬的。“第一天水温只有五六度,冻得没有知觉,又要继续,就咬自己。”
这个19岁的女孩,正以裸体模特和中国人民大学大二学生的双重身份爆红网络。
“你可以把我想象成一具尸体。”苏紫紫对摄影师王维说:“我再往前游一点。能拍到眼睛吗?”每拍完一组,苏紫紫都钻出水面看照片回放,不满意,就一遍遍继续。她不是摄影师的模特,而是自己的,为自己创意的作品《洛丽塔》而拍摄。
苏紫紫又一次钻回水里,双臂展开,长发随水纹漂荡。很快,她呛水了,眼睛紧闭,痛苦地摇头。再次出水,发现鼻血已经呛出来。
“她想表现窒息,人将死时的状态,只能在恶劣的环境里抓拍。”摄影师王维说。几个月前,苏紫紫从网络上找到他谈合作。他喜欢她的创意,感叹这个90后的小女孩能对自己“这么残忍”。
鱼缸外,十几名记者和几名市场保安围站。
裸身的苏紫紫坐在凳子上,请记者一个个轮流坐对面采访,膝盖相隔十几厘米。王维一一拍下。这是她想到的另一个作品《采访》。“记者是一个符号,代表舆论,代表公众。”
没有化妆的脸上,冒着几颗痘痘。苏紫紫平静地对记者说:“赤裸地面对自己,是很严肃的一种方式。我敢看着你,我敢去面对大家,以这样一种状态,但是大家有没有勇气,去面对这样一个我?”
对面的男记者问不出问题,苏紫紫笑笑:“好吧。我采访你。你现在什么感受?”
“说实话,我很忐忑。”对面的男记者答。
苏紫紫神情自若,睥睨众生,不时指挥:“滑动条往下拖。”“好。下一个!”。或者向记者讲:“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和你自己的意志能阻挠你之外,没有别人可以阻挠你。”好像一切不过如此,她足以应对。
可下一刻,接一个电话,她就不停流泪。那是一家四川的收藏协会,说要收藏她的作品。
从最初为赚钱作裸体模特,到自己以身体来创作。苏紫紫说:“我偏要以一种赤裸的状态去看你,那是一种逼视,一种挑衅,对男权社会的挑衅。凭什么你说我好看就好看,说我不好看就不好看。你有什么权利去评价一个生命,难道我们不平等吗?我是个女人,我怎么样都好看。就是这样!”
除了战斗之外,我一无所有
苏紫紫伸出筷子,对准消毒碗外裹着的塑料膜,使劲一戳,“嘭”一声巨响,周边饭桌上的人都看过来。苏紫紫哈哈大笑:“这样最爽了。姐姐你也试试。”见我几次没戳破,苏紫紫伸过筷子帮忙,又是“嘭”一声,又是哈哈大笑,像所有的19岁女孩一样。
3岁那年,苏紫紫的父母离婚。她跟爸爸过,但更经常住在奶奶家。“奶奶”是湖北宜昌的叫法,其实是妈妈的妈妈。
妈妈很快嫁去了深圳,两年左右回来一次。
每次同学问她去哪儿,她答回爸爸家,或回奶奶家。同学觉得,你这什么答法,回家就是回家。小小的苏紫紫想:哦,原来没有一个地方是自己的家。“会一直没有安全感,也不相信家庭。到现在我印象中,还是家是碎的,不是圆的。”
爸爸是开油罐车的司机,长年行驶在山路上,很危险,收入也不高。“雪灾那年,他开车回来,脸色很难看,一晚上没说话,忽然抱我一下。我说,抱我干嘛,那么多年没抱过我。原来走在他前面的那辆油罐车,随着雪崩滚下山。我爸在那半个小时没敢动。”
苏紫紫恨过爸爸。“他经常听第一个后妈的,不问青红皂白打我。”十几岁时,苏紫紫开始还手。或者挨打时不哭也不说话,只用恨恨的眼神瞪着爸爸。越瞪爸爸越气,越气越打。打到最后,苏紫紫冷冷地问:“打完没有?打完我可以走了吧!”
初中时,苏紫紫的确成绩很差。她说自己是小太妹,打架、抽烟、打K粉、离家出走……中考还剩3个月时,考了班上倒数第一名。
2007年,深冬的一个星期六,每周回家一次的苏紫紫放学,开心地打电话给爷爷。“说我回来啦,有什么好吃的啊。爷爷在哭,说家里出事,你赶快来医院。”
一进医院,苏紫紫崩溃了。最心爱的奶奶神志不清,见了她第一句话是:“你是谁?”
几个小时前,拆迁办的人冲进奶奶家,把奶奶扔出门。奶奶当场中风,半身不遂。
苏紫紫偷偷摸回奶奶家,想用手机拍点儿证据。看到半壁墙被砸掉了,大铁门被卸了,家里的木门砸得乱七八糟,家具电器什么的都搬走了。
苏紫紫要去告,家里人说没用的。
市政府离拆迁的房子只有二三百米。大雪天,苏紫紫站在政府门口,一个多小时,没人搭理。她跪了下来,还是没人搭理。
老师劝苏紫紫,别告了,没有用的,好好读书吧。
苏紫紫成绩下跌,然后猛学,一下子蹿升一百多名。“我就想,为什么会受欺负?因为我不够强大,甚至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为什么?我必须得到一个大地方去,一定要考到北京,拼命读书。”
日记本上,她写下“除了战斗之外,我一无所有”,后面跟着3个惊叹号。
高考前,她的一只手臂被咬满青印。“压力太大,我习惯有错就这样惩罚自己。”
报志愿时,她的手在抖,中国人民大学徐悲鸿艺术学院,湖北省音乐加美术类考生只有一个录取名额。“我想赌一把!”
拿到人大录取通知书时,爸爸哭了。
疼痛中生长出的艳丽
一进大学校门,苏紫紫就四处找兼职。促销员、洗碗工、平面模特……
苏紫紫想要和别人一样的教育平台,也上新东方。“为什么穷人不能学艺术?人穷就没有权利有自己的梦想?我为自己的梦想努力,有什么可以苛责的?”
2009年底,她看到网上一家摄影工作室招人体模特,每天500元。画过人体的苏紫紫想了想,这也算和专业相关。她约女老板视频面试,扯下被单挂在宿舍窗户上,脱掉衣服,站在凳子上摆几个造型。女老板很满意。
苏紫紫成了人体模特,每次有几个摄影师拍。有人正常拍摄,有人偷着拍重点部位,有人拍完约她吃饭,说:“我养你吧!”
“这种人体模特我做了两三个月,就越去越少。我喜欢上了用身体当媒介创作,但得是我自己创作。我做其他兼职赚的钱渐渐还不错,比如营销策划婚纱、平面模特,够我生活。”苏紫紫说。”
她拿一个扩音器,拍自己来例假的照片,PS得抽象而艳丽,起名叫“血季”。配上小诗:“这疼痛中生长出的艳丽,是多么令人惊奇,仿佛盛开在生命彼岸的花朵。”放在自己的博客上。
老师布置了作业“打开火柴盒的惊讶”,苏紫紫一下子想到建外SOHO。“特别像火柴盒,把人的空间越挤越小。在这种小空间里,我们应该怎么面对自己?”
苏紫紫请来摄影师拍自己,裸体的,配自己写的散文诗。
本来要和同学一起联展,却有人迟交作业。“我已经请了朋友帮忙,不好再改时间。我去申请个人展,系主任愣了一下,说‘好’,只要你敢办。”
2010年11月23日,徐悲鸿艺术学院展览厅里,亮白的布匹从顶围到脚,悬挂起16幅苏紫紫照片,照片后的镜子上写着散文诗。个展《Who am I》,包括图文日记《身体的旅行》、视频《一个人的绽放》和互动装置《镜面世界》。苏紫紫筹借来2万多元,三天三夜不睡觉准备。
开幕式上,导演朋友覃骏说:“请尽量爱护和帮助这棵在风雨中摇曳的幼苗,她已经很努力地想露出地面了,请大家给她一个机会,让她长成参天大树。”然后他指着苏紫紫讲《马说》:“是马也,孰为伯乐?”听到这句,苏紫紫突然大哭。
拍客“非我非非我”听朋友说起这个展览,来拍了一段,传到网上。报道者陆续而来,挖出苏紫紫曾作裸模的经历。苏紫紫渐成热门。
我始终只是和你面对面坐着
1月16日,北京798艺术区千年时间画廊举办作品《采访》的发布会。墙上,挂着3张裸体苏紫紫和记者对坐的照片,配一首诗:“我始终只是和你面对面坐着,不管衣冠楚楚还是全身赤裸,而你,在我的眼中看到了什么?究竟,是你还是我?”
苏紫紫穿着白毛衣和普通牛仔裤,头发用粉紫色皮筋随手扎成乱乱的小髻,微笑着站在照片下。
几天前,她穿着同样的衣裤,坐在江苏一家电视台的演播室里。几步外,一位穿着粉色蕾丝边低胸裙和黑丝袜的女模特说,苏紫紫这样不会长久,而自己虽走性感路线,但有底线。苏紫紫冷冷看着,大声说:“请屏幕上把她的照片放一遍!”穿着内衣的女子挑逗地躺在浴缸里。“再放最后一张,我的图片。”裸体女子倚墙仰头侧立,罩在一片白光里。观众鼓起了掌。苏紫紫继续大声说:“这样一来对比非常清楚,穿了衣服却是赤裸的诱惑,直接引起人的欲望,那叫色情!”
女模特转过脸来质问:“你不认为自己是在炒作吗?
苏紫紫还是让放最后一张图,背诵自己配写的话:“我站在年华的路口,深吸一口气,岁月扑将而来,穿透我年轻的身体,沉默,我只能沉默。”
几十家媒体围过来,苏紫紫不愿再谈家庭的困难和苦痛了。“见人就拿出自己的伤口,会很快死的。”
千年时间画廊艺术总监张思永不掩对苏紫紫的欣赏:“她已经是一个新锐艺术家的起步阶段。尤其是《采访》这组,很有杀伤力。一个19岁的姑娘,已经洞察到了单个的人和群体的人的对话,再拿出行动来进行两股力量的碰撞。这足以让所有艺术家汗颜。”
再过些天,苏紫紫就要回家过年了。
奶奶3年来一直躺在医院里,没有房子,爷爷支个铺在旁边陪着。
医院打错了针,让奶奶本来能动的右脚也不能动了。“赔偿没谈好,医院一直拖。回去我得找律师。他们就欺负我爷爷奶奶什么也不懂!我来跟他们说,这个事情必须得很强势!”19岁的苏紫紫,露出另一种成熟的样子。
她答应奶奶回去给她修脚。躺着不能动的奶奶,已经长胖了。“我给她洗澡的时候,阳光透过大玻璃窗子洒进来,照在松松的肉上面,特别漂亮。人真的老了时,那种感觉是很舒服的。”
苏紫紫想拍下奶奶,觉得估计不让拍,又想画下来,记录奶奶的生命。
“我想过,如果有一天奶奶过世了,我会拿她的身体来创作,不是亵渎,因为我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