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天寒岁暮,朔风凛冽的时候,我们北大全体教职员和同学能够聚首一堂,来举行这个卅一周年纪念会;
同时能够筹备一个热 闹的游艺会,展览一切图书仪器来供来宾的游览,这是我们躬逢其盛的人认为最高兴的事情。因这次盛会,我便自然而然的联想到有这样同种热闹景况的是四年前今日的廿周年纪念会。同时也就联想到为什么我们北大的廿八、廿九,甚而至于卅周年纪念都不能 举行盛大的庆祝。我是民十四进北大的,所以我对于自我入校那年的廿七周年以来纪念日的情况,有其确而深刻的回忆;
在廿七周年的时候,学校经费虽然困难;
但是还能勉力举行一个几乎应有尽有的纪念会。到廿八周年,便大大的不同了。那时正在三一八惨案之后,学校被恶势力之摧残,已经奄奄欲绝;
至于经费,那更是水尽山穷了。在这种情形之下,快乐的纪念会,当然无法举行。那时我们预一二第五班二十多个同学,因不堪寂寞,在那天晚上,便私私的在第一院第。十四教室,举行了一个小而又小的庆祝 会,北大的甘八周年,便这样冷悄悄的过去了!在廿八周年的时候,虽然四围的妖魔鬼怪,已有取北大而吞之之势,但是北大还能勉力自存;
到廿九周年,那可大事不好了! 那时张胡子已经做了大元帅,伪教长刘哲硬把我们整个的北大劈为三块,和其余八校合为什么京师大学。两年前的今日,刘哲请了拿鸿铭顾维钧等在一院风雨操场来演讲。那时候,我们的旧教授几乎全体星散,同学们也多半暂抛书本去实行革命;
"至于那些想保存北大固有的一线精神而隐忍待时的同学也是亡校之痛,莫可言喻!所以我们对于辜鸿铭的小辫虽然都感到特别的兴味,可是我们还是不愿到会场上而只是在场外围着他来鉴赏鉴赏。那时革命势力,已到长江流域,我们以为到北大卅周年的时候,那些妖魔鬼怪,一定已经铲除净尽,我们正可以扩大的来纪念一下,吐一口冤气;
可是事实上意大谬不然了。
我们从已经溜之大吉的旧的妖魔鬼怪手里把"北大"夺了回来,不幸,一会儿,"北大"又被新的鬼怪妖魔夺了去。我们要 保持这刚夺回来的北大,而且要消灭那新的鬼怪妖魔的圈套--大学区制,于是惨遭武力的压迫和经济的封锁。那时,不但没有课上,同时连煤火和茶水都"阙如也"。去年的今日,二院大礼堂只聚了二百多同学,两个旧教授,门首高悬着一副白布对联,冷清清的举行了那告朔式的卅周年纪念!现在,公理得了最后的胜利,北大已经恢复了,从前因恶势力之压迫或分割而星散的教员和同学。现在也大部分回来了。一个亲爱的家庭,一旦被匪类冲散,经了长时的奋斗居然能把匪类赶走,而重行团聚起来,那是何等的快乐!今天这卅一周年纪念会,可算是这大家庭--北大劫后散而复聚的团圆宴;
我们在这团圆宴上,回想从前所遭种种的艰辛,我们觉得比有同样热闹的甘七周年纪念会,或其他纪念会,其意义更为深长,更为重大。
可是,单为北大恢复而举行这个盛大的纪念会,其意义我觉得还是很单纯,换句话说,恢复北大,并不是我们的最终目的,我们最终目的是在恢复北大来肩负中国"学术上"的重要使命。一个国家要想在国际上与其他各国取得同等的地位,其条件除掉坚甲利兵以外,还得要有昌明的学术;
从事实上看,一国之学术之昌明与否,往往与其国在国际上地位之高下为正比例。现在的中国,甲既不坚,兵也不利;
然而学术呢?固有的学问,还是那乱丝似的笼统而混杂。新得的知识,仍然是贩卖式的活剥而生吞。这样下去,纵然标语五颜六色,口号高入云霄。那国际地位,恐怕十年,二十年后还是依然故我。我地位之高下为正比例。现在的中国,甲既不坚,兵也不利;
然而学术呢?固有的学问,们要想提高国际地位,同时要想对世界,对人类有所贡献,非得急谋昌明学术不可。而我们资格较老,设备较全的北大对于这种学术上的使命,不但要"当仁不让";
而且当说"舍我其谁"。
同学们,我们要知道在我们现在正是竺歌达旦,喜气洋洋的当儿,河南广东有多少武装同志为不名誉的内争而献身锋搞,有多 少同胞的身家财产牺牲于这可耻的内争。我们又要想想,西北有千百万的灾民正嗷嗷待哺,转死沟壑;
东北有百数十万的同胞波赤色帝国主义者之躁赚,又有多少爱国的武装 同志,正在那里冒风雪,拼头颅和赤色帝国主义者相搏战。同学们!我们得想想我们使命!我们应该深刻的考察过去是否履行了这"学术上"的使命,同时严密的计划将来要 如何才能履行这种"学术上"的使命。已经做了的,那是我的责任,用不着夸张;
还没履行的,那是我们的义务,万不能宽恕。
同学们,十年或二十年后中国学术之昌明与否,我们是"责无旁贷"。因此,我们在这快乐的团圆席上,我们还得互相的咬着耳朵问一句,"我们预备了以后怎样去履行我们的使命没有?"
中华民国十八年二月十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