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混到政界最高层之后,就发现不好玩了,苏东坡发出了“高处不胜寒”的感喟,历来,有才华自负清高,不谙官场三昧者,才会有这种半是牢骚,半是感慨的感喟,可惜,有这种感喟的人,毕竟少了点,现实生活中,大多数人,还是喜欢往高处爬,而奇怪的是,社会也趋向于给某些爬的人提供制度的便利,于是,在历史上的很多阶段里,本来理应作为金字塔上端的高处,弄得人很多,拥挤不堪。
魏晋南北朝时期选官,实行九品中正制,上等三品,中等三品,下等三品。最后选来选去,只看门第,不计其余,结果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不过,势族高门之间,也有个高低之分,因此里面还有故事。按说,第一品是专门留给皇族的,等于虚设,高门贵族的高下,只好在第二和第三两品上加以分别。开始的时候还好,时间一长,大家都往第二品上挤,挤着挤着,把关的人受不了了,一放水,结果像点样的门阀,就都成了“灼然二品”,最高的地方,站了太多的人,挤成一团,原本区别高下的九品中正制形同虚设。
士品如此,官爵也如此。无论什么朝代,开始的时候,都是正态分布,大官少小官多,封侯拜爵者更少,时间一长,大家想着法子往高处挤,黑道、黄道,猫洞、狗洞,最后就是“关内侯,烂羊头”,一大群人披金挂紫,清朝末年就是满街红顶子,黄马褂,双眼花翎。不过还好,过去人们追逐高位,更多的是像《红楼梦》里的贾芸那样,图个丧礼上的面子上好看,朝廷也不大会为这些膨胀出来的高官厚爵者,安排更多的实缺,不至于在各级政府机构里设置成群的官职,顶多一个缺换人换得勤一点。
眼下的中国,也处在个大家往高处挤的时代,不过,我们超越古人的地方,是我们官职的虚衔和实缺都在膨胀,一个县,四大班子,十几个县首长,每高一级,官员呈某个级数增长,至于首长以下的官,无论虚的实的,大概早就“烂羊头”了。
官场如此,学坛也差不多。上个世纪80年代,本科生,学士学位已经很可观了,出来一个硕士研究生,大家看着像凤凰似的,然而没几年功夫,硕士、博士就跟变戏法似的冒出来了,研究生教育,以火箭的速度赶超世界先进水平,到今天,我们这个才恢复招考研究生不足30年的国度,硕士和博士的总量已经居世界最前列了。学校有收的积极性,有资格招的拼命招,一个导师带一个排也得招,没有资格的,争取资格也要招,学生有考的积极性,大家一窝蜂往上挤,挖门盗洞,考研辅导,成了一大产业。一直到博士满街走,硕士不如狗,至死不悔。学生如此,教师也如此,看看今天各个高校,哪个学校不是倒金字塔,教授多于副教授,副教授多于讲师。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们有往高处挤的欲望不是过错,错在制度总是像受不了挤压的闸门,不时地开闸放水,不,放人,害得高处十分拥挤。
官位和官缺,一直就是上级赏给那些进入官场的人们的一种酬劳,当然,进入官场的人们,得用某种方式才能得到这种酬劳,不是干得好,就得是拍得好。虽说有赏也有罚,但时间一长,赏的总比罚的多,奖品自然要加增,否则连自己面子也不过去。就这样,制度的阀门只好打开了,开开合合,归总下来,官自然是越来越多。学校里的职称,当然也跟官位类似,教师也是人嘛,况且,现在的大学,实际上就是衙门。至于学位的泛滥,又有不同,求的一方大体依旧,但给的一方却有变化,大学一方面图的是面子,能招博士,意味着学校上档次,博士点越多,档次越高;
一方面图的是利益,博士点多了,其它的好处也就来了,什么纵向、横向的课题自然就多,再说,还可以从在职、委培生身上捞到银子。
什么东西多了,就不值钱,高处本来地方小,站的人就少,非要挤很多人,不仅导致大家一齐贬值,而且会使制度产生很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