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一头乱卷发,永远戴着有色眼镜片,雪茄不离手的中年男人,有唯美而古怪的品味。奥利维?扎哈姆(Olivier Zahm),Purple Institute的创始人,这个出版《Purple Fashion》和《Purple Journal》的小机构,应该是奥利维在巴黎的夜晚这么受欢迎的原因。
法国版的《VOGUE》的主编卡琳?洛菲德(Carine Roitfeld)做封面的那期《Purple Fashion》上,卡琳?洛菲德看上去是个男孩子气的迷人女生,既不像时髦小说里描述的时尚杂志主编那么强势神经质,也不像一个成年男孩的母亲。这是奥利维眼中的卡琳?洛菲德,无论她拥有什么权力,她吸引他的地方还是“她那种深深凝视人的眼神”。
《Purple Fashion》里也少不了奥利维式的人物,他们不是彻底的朋克,没有那么决然反抗的姿态,总是和这个世界保持着游戏和挑逗的关系,用北京话说就是“蔫坏”。杂志中奥利维亲自做采访的夏洛特?甘斯布(Charlotte Gainsbourg),那首唱到人骨头酥掉的Je t"aime...moi non plus,是她的父亲塞尔日?甘斯布(Serge Gainsbourg)和母亲简?伯金(Jane Birkin)的合唱。而清瘦、慧黠的夏洛特?甘斯布和她美丽的母亲一样,唱歌演戏,都那么迷人。
1990年,奥利维和弗莱斯一起开始创办《Purple》杂志,这杂志混合着“文学、评论、诗、时装和性”,2003年,《Purple》分离出《Purple Fashion》(由奥利维管理),而另一本《Purple Journal》的出版人则是他的合伙人弗莱斯。《Purple Fashion》制造的美感介于危险、神经质、色情、幽默和怪异之间。而另一本《Purple Journal》则是一本混合了人文摄影和激进时尚的朴素出版物。
《Purple》并非是时装小杂志的前辈,在它之前,有创立于1980年,已经在全球做过25周年巡回展览的《i-D》,这本以伦敦街头时尚潮流为灵感的杂志,由曾给《VOGUE》做过创意总监的特里?琼斯(Terry Jones)创办,当初以50个页码粗粗创立的小杂志,现在几乎能出现在任何一个稍微像样一点的国际机场的杂志铺。杂志出版的20多年里,总编特里?琼斯用给不同品牌做艺术指导的收入和其他的商业项目来维持杂志的运营,杂志出版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伦敦的《TIME OUT》持有《i-D》49%的股权,直到2004年,特里?琼斯才将杂志的股权回购回来。这本封面上永远是闭着一只眼睛的模特的街头时尚杂志,也是最早发表约翰?加利亚诺设计作品的杂志,在大的媒体集团工作过的特里?琼斯,习惯用年轻设计师的作品搭配成熟品牌的时装做造型,也一手培养了诸多以后到《VOGUE》或者《GQ》这样大牌时装杂志工作的编辑。《i-D》的办公室里,年过半百的特里?琼斯和那些来自圣马丁艺术与设计学院或者伦敦时装学院的年轻人,工作的氛围还像是一个学校的工作坊,自在、随意、紧张。在伦敦和北京见到这位杂志界的前辈,总是蓝色牛仔裤加白色匡威鞋,如果有人和他谈论杂志的生存,他会语气温和果断地说,不要和我谈论什么市场。
与其说《i-D》是时装杂志,不如说它是一本青年文化杂志,它从20世纪70年代以来伦敦活跃多样的街头文化、朋克音乐、二手衣市场和PUB文化中吸取的营养要大于一年两季的四大时装周。也正源于此,在V&A博物馆里,我们看到的当代伦敦的物件的陈列并不是伦敦版的《VOGUE》,而是出版于80年代的一本《i-D》,这本曾经很先锋的杂志已经和维多利亚时代的室内设计一起,写进了伦敦人的生活史。
在全球发行的《i-D》,仅仅只有一个英文版本,这是一直握有杂志所有权的特里?琼斯刻意为之,特里?琼斯曾经出版过这本杂志的日文版,在日本和今天的中国一样,被奢侈品牌和大的杂志出版集团看好时,《i-D》也曾经希望在日本有所发展,但最后这个版本在短暂合作后还是消失了。而同样来自伦敦的《TANK》现在却在亚洲积极寻找合作伙伴。以犀利、硬朗的影像确立风格的《TANK》,最初是由伊朗人马苏德(Masoud Golsorkhi)和他的德国合作者创立,在杂志编辑上,摄影师出身的马苏德选择的是将时装、艺术不同领域的话题相融合,内容也较《i-D》更为精英化。《TANK》诞生的年代正值伦敦YBA(Young British Artist)的上升期,杂志自由、锐利的视觉语言与伦敦当时的文化环境不无关系。这本创立于1998年的小众杂志刚刚出版了它的印度版。当年拿国家奖学金从伊朗去英国念书的马苏德,由于滞留伦敦不归,在他的祖国已经成为了不受欢迎的人,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现在会这么频繁地往来于英国、印度和中国。
英国的小杂志风潮在新世纪没有上世纪那么激进,而最近几年,来自欧洲大陆的几本小杂志则带来了别样的风格。它们的风格更为内省,影像之外,颇注重文字与思想的表达,比如来自安特卫普的《A MAGAZINE》。在这个静谧的时装小城,甚至连小旅馆里的服务员都能告诉你,这本杂志的出版人是谁,这本杂志是怎样一本由政府资助的文化项目。《A MAGAZINE》打破了杂志编辑的惯例,每期以客席策划的方式,邀请不同的设计师来编辑这本杂志,已经出版的4辑分别由设计师梅森?马丁?马吉拉、山本耀司、海德?艾克曼和高桥盾主持完成,其中马丁?马吉拉编辑的第一辑,全部售罄。对于时装界来说,头两位可以说是设计师中的设计师,他们编辑的杂志已经完全超出时装杂志的范畴,马丁?马吉拉在杂志中邀请他的不同品牌线的合作伙伴出现,呈现这些时装、摄影和艺术作品,杂志的末尾,从来不露面的马丁?马吉拉将如何用多双白色袜子改造成服装的裁剪图贡献出来,乐意尝试的读者,可以依法自己操作一件马丁?马吉拉式的解构时装。而山本耀司主持的杂志中出现的是艺术、电影等领域最为活跃的名字,比如汉斯?尤利斯?奥布里斯特,这位精力充沛的策展人也以脑力震荡式的访谈闻名,他的访谈者来自文学、建筑、音乐、艺术等不同领域,山本耀司是这个名单中为数不多的设计师。这位时装界的冥想者还邀请了电影导演维姆?文德斯(Wim Wenders)贡献他的摄影作品,维姆?文德斯曾经拍摄过山本耀司的纪录片。
杂志的自我阐述如同一句绕口令――this is not a magazine this is A MAGAZINE(这不是一本杂志,这是A级杂志)。《A MAGAZINE》的视野超越了具体的时装世界,这些做衣服的梦想家们,在杂志中完全沉浸到自我的世界,展开的却是更为开阔的画面,在杂志中,你可以看到时装与电影、文学、艺术、音乐是如何相遇,生发出新的创意。
这些主流时装杂志之外的小杂志,除了跨界的视野之外,也带来了新的观察角度。《Fantastic Man》来自近年来在设计领域屡有意外之作的阿姆斯特丹,如果说,主流的时装杂志经常勾起的是人们最现实的消费欲望,这本质朴的杂志却是从物质回到人性,你还记得在纽约时装界风云一时的海尔姆特?朗(Helmut Lang)先生吗?这个当年设计风格简约的设计师,现在彻底回归简单生活,完全放弃时装设计的海尔姆特?朗将品牌卖给普拉达集团之后,抱着他的大公鸡赤裸上身出现在杂志封面上,表情满足宁静。设计师的传奇往往是品牌推广的一部分,如果一个设计师离开赖以生存的大品牌,常常意味着他将在媒体视野中消失,比如,你还会看到吉尔?桑达(Jil Sander)女士现在的故事吗?显然,对于《Fantastic Man》来说,设计师并不是商标的一部分,出现在T台上或者在自家农场里的海尔姆特?朗,并没有多大的不同,他仍是传奇,拥有自我和天才,或许,农场里的海尔姆特?朗先生的故事更值得倾听。
时装杂志该怎么办?大牌杂志制定了基本的标准,T型台、发布会、名流酒会、名媛们的衣帽间……这些炫耀性的场合指引着每季读者的购物清单。
对于身处行业内的设计师、摄影师、造型师或者编辑、记者来说,这是他们制造的世界,对于某些人来说,这个世界对于他们来说还远远不够。他们中的极少数人,创造出了不拘一格的各种小杂志,很多杂志发行周期以季度或者半年计,大多数小杂志,短暂出现,烟花闪耀然后消失。他们中还有一部分人,他们像携带着某种密码,在伦敦的Magma或者巴黎的Colette这样小杂志高密度出现的书店或者精选店里相遇,为杂志界还有这样的梦想家而自我鼓励。
(摘自《生活》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