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振兴战略规划 [一个乡村老太的“编年史”]

  河北省枣强县南臣赞村发生的故事,或许是一部特别的“乡村编年史”。30年来,自小左眼失明的林秀贞独立赡养了6个老人,接济了14个孩子读大学,还帮助了十里八乡的8个残疾人工作赚钱。在这个保留着浓厚传统文化的北方村庄里,林秀贞的娘用格言教会了她做人――“人人都帮人,世上没穷人;人人管闲事,世上没难事。”
  在人人都琢磨发财的时候,林秀贞看不得村里有受苦人,尽管她仅有一只眼睛。
  有人玩笑说,一个林老太太,顶上一个慈善机构。
  
  
  “如果没你,我们就自杀了”
  ――1976-1984年朱书贵的晚年生活
  
  1976年7月,受唐山大地震影响,村里发生微震。因为整个春夏都旱着,粮食减产,到冬天,井里的水也很浅,地里荒得只有些干草碎末能拾来烧。
  入冬后的一天,林秀贞给斜对门朱书贵、刘秀焕家送饺子去,推门,看见两老正在喝粥,一摸,碗是冰凉的,一看,灶膛里没有柴火,锅里的粥结着冰凌。她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朱老头是个老革命,无儿无女。打鬼子的时候,他是村里为数不多的10个老党员之一。
  林秀贞两口子一宿没睡,很不安心。她娘也支持说,打鬼子的时候,人家挨家挨户敲门组织群众转移,现在人老了,咱不能看着人家受罪。
  第二天,林秀贞和丈夫朱金英买来煤炉、铝锅和600斤煤,搬到朱家,让老两口暖暖和和地过了冬。第二年开春,林秀贞又和老朱一起当泥水匠维修好老人的房子。
  为了治好老两口长期吃冷饭闹下的胃疼,林秀贞托人走后门买来红糖给老人冲水喝。冬春季节,则买来羊肉,炖了喂给老人吃。平时家里做了好吃的,就把老两口叫过来一块儿吃。这样过了几年,老两口身体好了很多。
  1981年的一天,刘秀焕正和林秀贞谈着心,突然上炕,从砖头底下掏出两个装着安眠药的药瓶。刘老太太泣不成声地说:“如果没有你,我们就自杀了。”原来老两口早有约定:俩人生活都不能自理了,就一人一瓶安眠药吃了,不受罪。
  1983年10月,86岁的朱书贵摔了一跤,躺在炕上起不来了。84岁的刘秀焕一着急,也病倒了。林秀贞就和丈夫朱金英抱来被子,沿着炕搭一块木板,陪着老人睡。
  朱书贵开始很难为情,解出了大便不让秀贞帮他擦。林秀贞说,俺把你们当亲爹娘,有啥呢。
  正是冬天,为了不让老人睡湿褥子,林秀贞的娘给老两口做了几十个大尿布。小院里拉了六七道铁丝,天天都晒着尿布。寒冬腊月,林秀贞的两手洗尿布都裂了血口子。
  朱书贵去世的时候,是当年的阴历十一月十五。秀贞两口子按照当时农村的丧葬风俗,由老朱当孝子,给老人打幡摔瓦,秀贞也披麻戴孝,领着孩子们送丧。翌年腊月二十八,老太太刘秀焕也去世了。家里没钱的林秀贞跟亲戚借了370元钱,在大年二十九,给老人办了丧事。
  过了很久,村里的老人们议论起这个事都会掉眼泪。
  
  “傻老头跟我们有感情了”
  ――1996年,给朱书常修补房子请家堂
  
  1981年春天,村里实行大包干。一天,林秀贞瞥见先天智障的朱书常蹲在牲口棚的房杈子里掉眼泪,边上还有个病怏怏的朱金林闷头坐着。
  林秀贞把赡养两人的想法说给生产队长听,队长很担心:“朱书贵那老两口你还养着呢。”秀贞还是很固执:“大集体还好办,生产队给他们派活计工分,这地分了,他们呆傻人咋种地养活自己啊。”
  朱金林是1994年去世的,就剩下朱书常一个人更孤单。1996年夏天,朱书常家的破房子塌了一半,秀贞就把他接到自家住着。但是,一进腊月,他就闹着要搬回自家房杈子里。
  林秀贞琢磨,朱书常是着急着要请家堂(祭祖)了。只有三岁智力的朱书常一直都记得他娘请家堂的情形。秀贞和丈夫只好在自己家门前的空地上给朱书常盖了三间新房。千辛万苦,腊月二十二房子盖好了,但朱书常死活都不搬。他一个劲说,俺搬了家,俺爷爷奶奶往哪里请啊?实在没办法,林秀贞只好给朱书常翻盖旧房。她和老朱买来木料门窗,买来砖瓦石灰,请人施工。
  万没想到,朱书常一看有人动他的破房子,当即发了“疯性”,拾起砖头就撵林秀贞。林秀贞赶紧跑。朱书常疯起来力气特别大,林秀贞差点被砸破脑袋,一紧张,心脏病发作,咕咚一声倒在地上,好一阵才缓过劲来。
  腊月二十六,旧房修好了。盘好火炕、烧热屋子。朱书常年三十高高兴兴搬了进去了。林秀贞陪他一起到村外头,点了两炷香,朝墓地方向磕头,口里念着“请爷爷奶奶回家过年”。回来后又放了鞭炮,供享了饭菜。把请家堂的仪式做了,朱书常又放心地满街游逛去了。
  2005年正月,林秀贞大病一场,在家躺了十天。朱书常突然哪儿都不去了,吃了饭就搬个小凳子在门口坐着。等林秀贞病好了,他才又照常到街上去游荡。
  林秀贞有些奇怪,就问,那些天你老坐在那里干什么?傻老头说,俺怕你好不了。林秀贞感动得不行,“傻老头跟我们有感情了。”
  
  “俺没有守着给俺娘落气”
  ――1999年,林秀贞的终身遗憾
  
  林秀贞多亏有娘家这个大后方。因为忙里忙外,所以两个孩子一直甩在姥姥家,晚上才领回家。
  1999年农历腊月,林秀贞80岁的母亲因白血病一下子病倒了,到初六这天,气息已经很弱了,晚辈们都守在床边。
  快到中午12点时,林秀贞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表。她娘还有点清醒,说:“妮儿,去给淑芬做饭吧,早点赶回来。”
  朱淑芬老人也是解放前的老党员。1988年她老伴去世后,林秀贞就开始照顾她。1996年她患脑血栓后全身瘫痪在家,生活不能自理。
  林秀贞舍不得离开生病的娘,但也怕朱淑芬老人饿着,于是急忙煮了面,跑过大坑,端到老人家床前,立马又往回跑。
  远远地就听到家里传来一团哭声,林秀贞脑子一片空白,她冲进门,抱着刚刚落气的娘放声大哭,“娘啊,您怎么不等俺一会儿?”
  大哥后来告诉林秀贞,娘临死时一直伸着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根手指头不放下。“俺娘打小就跟俺们说,一条是歪道,一条是偏道,中间的才是正道,她是要俺们一辈一辈都走正道,做对社会有用的人。”
  
  “邻村的老头也跟着享福”
  ――2002年,哄孩子一样哄着张振起
  
  在这十里八村,林秀贞的热心肠是出了名的。1987年,她和堂弟合办了一个玻璃钢厂,她家的生活就逐渐好转起来。
  别村的人有啥事到南臣赞村来了,也多半都会找到她。
  1996年初冬,邻村北臣赞村81岁的孤寡老人张振起家锁了一天门,不见人。他邻居到处找,就找到了林秀贞家。全村总动员,老头最后在村东一条深沟里被发现了,摔瘫了。再到医院一查,患了小脑萎缩。
  林秀贞急得不行,把玻璃钢厂的事交给老朱,天天围着病人转。第四十九天,张振起坐起来了,又过了两天居然下地了。老朱就仿着幼儿学步车做了个方形架子,每天都让老人扶着架子在屋里转一转,锻炼腿脚。
  张振起老汉就在林秀贞家住下来了。因为年轻时光脚放羊,张振起的脚板死皮特别厚,林秀贞每天都拿热水给泡半小时然后才搓洗干净。他的脚指甲又厚又往肉里钻,老朱专门给老人做了一把10厘米长的小剪子。
  2001年的时候,已经88岁的张振起又病了,还闹幻觉症,越是晚上越厉害。他惊恐万状地指着黑漆漆的窗外说:“穿红衣服的小媳妇,你给我赶开,还有好多小人人,赶开,赶开!”林秀贞就赶紧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好,好,俺赶开了,赶开,睡了啊。”
  等张振起清醒点了,就闹着回家。两个村相隔好几里,如果送他回家,谁伺候他呢?林秀贞和老朱想了一个办法,把他挪到木板上,两人抬着在外屋转一圈再放回炕上,骗他说到家了,老人才安静几天。
  时间一长,办法不灵了。张振起怀疑说,回家怎么不坐车啊。
  林秀贞和老朱又赶紧套上大车,用棉被盖着,拉着他在臣赞村的街上叮叮当当地转一大圈,然后再抬回炕上。村里人一看见老两口拉着老人出来转悠,就笑着说,秀贞两口子哄孩子哩。
  最后张振起的丧事是北臣赞村的人接去办的。来的村干部说,连邻村的老头都赶着享你的福了。
  
  “村里的事她都会忙活”
  ――2003年,厂里进了8个残疾人
  
  老人们陆续去世了,但林秀贞家又多了别的人。
  从1987年办玻璃钢厂开始,她陆续给学校捐钱修屋顶换课桌椅,出钱修路安路灯,还给村里架鼓队买服装乐器。村支书刘福才算过,这些钱零零碎碎的加起来,至少有4万多,“秀贞就是热心人,是村里的事她都会忙活。”
   林秀贞家的电话从安装那天起没上锁,几乎成了全村的公用电话。十里八村的乡亲有啥事都是到她家里来免费打。别人的电话来了,不管手里忙着啥活,她都急忙去通知人接电话。
  41岁的郑丙臣得过小儿麻痹症,是郑秦村人,属景县,但离南臣赞村不远。听说让他去玻璃钢厂里上班,郑丙臣开始不敢相信,“俺一个残废,能干啥呀?”但上班一个月以后,他就适应了。厂里管吃管住,他每年可拿到5000多元工资。除了供养儿子读书,还能给父母点零花钱。
  本村的吴如水也进厂里来了,他特别爱笑爱说话,只是腿有点瘸。“俺跟媳妇登记那天,都是俺姐帮俺买的金项链金戒指,俺姐说‘登记不登空’,又给俺买了套西服。”
  轮椅上的裴凤仙是外村嫁来的媳妇,她第一个月领工资就专门给男人买了件衣服。现在家里刚买了一台十二马力拖拉机,明年准备盖新房子。“上次俺摔了腿,俺姐用车送俺到大医院去治,还安慰说,‘妮,俺是姐,肯定要帮你治好。’”
  村里人都说,秀贞心好,见不得受苦人。
  后来听臣赞中心学校校长李保义说,村里人才晓得,这十多年,林秀贞还帮14个孩子念了大学。
  林秀贞每次送钱都叮嘱李保义不要给孩子说。她第一次捐助学生是在1993年,她儿子朱新宇高考那年,他们班有个同学考上了大学但没有钱读。儿子回家说了,林秀贞用一个书包装了钱,送给那孩子。
  她很快就收到了这个孩子从学校写来的信,除了感谢的话,还说,“请不要让别人知道这个事情,否则,在家乡和学校我会抬不起头来的。”
  她一直记着这信。“俺理解那小子的意思,俺小的时候也想被人看得起。做事不图报恩,不能说,不要影响那些小子的自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