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含之:跨过厚厚的大红门】 章含之跨过厚厚的大红门

  她是名士章士钊的养女      章含之1935年生于北平,生母解放前是上海永安公司的售货员,年轻时非常漂亮。生父生母因为地位悬殊未能正式成婚,章含之出生8个月便被章士钊领养。但她的童年和少年的绝大部分时间是在上海度过的。
   1949年11月,章含之和养母按养父的吩咐迁居北京。年仅14岁的小含之对北京的一切很不习惯,加上没有很快联系好读书的学校,便对父亲产生埋怨情绪。
  章含之在北京贝满中学读书时,抗美援朝开始了。她不顾父母的反对,坚决要求参军入朝。名单报到北京市委,组织上考虑到章士钊的社会名望,没有批准。章含之却认为是家庭阻止了她参加革命,她要和家庭“划清界限”。年仅15岁的章含之头也不回地搬进了学校的集体宿舍,连周末也不常回家。
  “肃反”运动时,章含之悄悄与朱学范的儿子串联,居然把大哥酒桌上的醉话向外和盘托出,说大哥是纳粹,结果弄得大哥被隔离审查,最后丢掉北京京华美术学院院长的职务。
  
  章士钊找到女儿说:“你哥哥埋头艺术,不问政治,他可是纳粹党员?我只希望你与人为善,切莫加害别人!这是我一生信奉的为人之道啊!”章含之不服气地争辩不休。章士钊疲倦地挥挥手:“你不必讲了!”
  章含之和哥哥的僵持关系,直到“文化大革命”发生后才“解冻”。
  中学语文课本中有鲁迅的《记念刘和珍君》。老师讲解课文,当说到章士钊任北洋政府教育总长镇压学生运动时,同学们都用异样的眼光偷偷斜视章含之,这使她如坐针毡,羞愧惶恐。16岁的她认为有这样的父亲是终生的耻辱,气冲冲地跑回家责问父亲。章士钊并不生气,平静地对女儿说:“一个人的功过是非,历史自有公论。现在对你讲,你听不懂,也听不进去。我和鲁迅之间,有些事情是误会。你长大了以后自己去读历史,自己去判断吧!”
  1953年,章含之高中毕业了。尽管她的考分足够考入清华,却因第一志愿而“优先”被外国语学院录取。
  1957年1月,章含之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她激动异常,父母也备感欣慰。不久,整风运动开始,章含之是班级的党支部书记,她觉得应该响应党的号召,帮助党整风,在年级的“鸣放”会上,鼓励团员积极向党提意见。可反右派斗争开始后,章含之却因此受到牵连,虽未戴上“右派”帽子,但被认为“严重右倾”,不得不进行检讨,还因此延长入党预备期一年。
  经过这次政治风暴的冲击,章含之和父亲的感情大大接近了。
  1957年夏,章含之从外国语学院毕业,去农村劳动锻炼一年,又经过两年研究生学习,1960年留校任教,一干十几年。这期间,章含之也经历了常人一般必走的人生旅程:恋爱、结婚、生育。1961年,女儿洪晃的出世,给年届八旬的父亲增添了无限的家庭乐趣。
  
  她是毛泽东的英文老师
  
  1963年12月26日是毛泽东70寿辰。这是章含之第二次见毛泽东。第一次还是13年前的事。1950年国庆节,毛泽东举行了一次国庆招待会。那时章含之才15岁,随父亲去了中南海。因为是小孩子,对大人的谈话不感兴趣,毛泽东看出来了,说:“小孩子和我们在一起没意思吧?你们都到外面去耍,吃饭时再回来。”于是江青笑着要章含之跟她走。十几个孩子就跟着江青在中南海兜转,一直玩到吃饭。
  这次不同了,章含之已是年近而立且有子女的人了。毛泽东问了她的工作情况后说:“章老师,你愿不愿当我的老师啊?我跟你学英语。”
  章含之以为毛泽东是在说玩笑话,但她还是惶惶然:“主席,我哪敢当您的老师!您是我们大家的老师。”
  毛泽东却很认真:“教英语我就当不了老师了,还要拜你为师啊!”
  章含之真不知如何回答,她的父亲来打圆场了:“主席什么时候要含之来,告诉她就是了。”
  一周后,毛泽东的外事秘书林克打来电话,要章含之定个开始教英语的日期。
  于是,从1964年元旦后的那个星期日开始,章含之就到毛泽东那里教英语。读完英语,章含之便陪着毛泽东或散散步,或谈话,最后总是被留下吃饭,这样持续了半年。夏初的一天,读完英语后,毛泽东说:“我的老师啊,有件事要同你商量。我的英语课恐怕要暂停了。党内出了点大事,我最近要处理很多事,很忙,顾不得学英语了。等忙完了再接着学,好不好?”
  章含之自然没有不从之理。她不知道,一场为害10年的大风暴,正在酝酿。
  
  她是中国女外交官
  
  1970年6月14日,毛泽东把章含之召到中南海。这次召见,决定了她后半生的命运。
   毛泽东说:“我有一个建议和你商量,中国需要女外交家,我看你就可以。你这位同志蛮不简单,能说还能写,还很有勇气。我们需要这样的女同志去搞外交。你要是同意,我去告诉外交部。”
  这样,1971年3月末,章含之走进了外交部。先在亚洲司四处做一般工作,而后是副处长,后又提升为副司长,更经常性的工作是在各种外事场合担任翻译。她见到毛泽东的机会又多起来了。但再也找不到60年代那种坦然、宁静的气氛。每次见毛泽东,总有人警示她要小心谨慎,不可多说乱说。
  但她也得到了一生中最为珍贵的一段见识,亲眼目睹了20世纪70年代初期中国对外关系在毛泽东、周恩来等伟人点拨下发生的巨变。
  自20世纪40年代末以来,中美20年长期交恶,美国被视为不共戴天的敌人。因此,当章含之得知1971年夏基辛格秘密访华时,极为震惊,认为这太不可思议了。
  基辛格秘密访华的最大成果,就是中国正式邀请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为此发表了公报。
  几个月后,章含之又担任接待黑格将军的主要翻译。黑格率领尼克松访华先头代表,于1972年1月来华,为美国总统访华作全面准备。周恩来亲自与黑格会晤。章含之、王海容、唐闻生三位女外交家奉命向毛泽东汇报会谈细节。毛泽东听得很认真、很仔细,也十分高兴。他得知章含之将全程陪同美国客人,特别关照章含之要让这些美国人多看看,多了解中国。
  1972年9月,章含之准备随中国代表团前往纽约出席第二十七届联合国大会。毛泽东给了她一项特殊任务,要她去看望国民党前外交部长、驻美大使顾维钧,并请他回大陆看一看。顾维钧和章士钊交往很深,章含之以晚辈名义看望比较合适。毛泽东很敬佩顾维钧的外交才华及其为人,希望他在祖国和平统一大业方面有所贡献。
  
  她是乔冠华的第二任夫人
  
  1972年9月29日晚上,日本首相田中角荣刚离开北京,毛泽东听取中日首脑会谈情况。在座的有周总理、姬鹏飞、乔冠华、廖承志和几个工作人员,章含之也在座。毛泽东心情很好,谈笑风生,古今中外,谈了很多。突然话锋一转,毛泽东说:“我的章老师,今天我要批评你!你没有出息!”
  章含之以为毛主席在开玩笑,笑嘻嘻地说:“我一定接受批评,是没有出息!”
  毛泽东说:“我说你没出息是你好面子,自己不解放自己!你的男人已经同别人好了,你为什么不离婚?你为什么怕别人知道?”
  突如其来,说到伤心事,章含之哭了:“主席,别说这事,好吗?”
  毛泽东说:“我今天就是要说。你好面子,怕别人知道,我就要说给大家听。”
  在场的人都很惊讶,谁也不好插话。章含之鼓起了勇气:“主席,你批评得很对,我回去就办。本来也是完了的,早晚的事。主席讲了,我一定解放自己。”
  毛泽东对章含之的批评,在刚刚死去夫人的乔冠华心中激起波澜。不几天,乔冠华问章含之:“那天主席说的情况是确实的吗?”章含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什么情况?”乔冠华说:“就是主席讲的你个人生活的情况。”章含之一时有些慌乱,简单介绍了自己婚姻的不幸。一种心灵感应在这对未来夫妻的心中撞击,爱情萌芽了。此后,在章含之正式办理离婚手续之前,乔冠华和章含之一周总要通几次电话。他们从不谈爱情,也不谈政治,只是聊天。
  
  但那种深深触动两颗心的感情已难以抑制。终于有一天,乔冠华在电话中突然发问,离婚手续办得如何了。章含之说快了,只需去正式拿个证就完了。
  乔冠华停顿了好几秒钟说:“I love you. Will you marry me ?” ( 我爱你,愿意嫁给我吗?)
  章含之禁不住哭了,她说:“我知道,谢谢你,但这不可能!”
  深夜,章含之给乔冠华写了一封长信,她在信中说,我已无法欺骗自己对你仅是友情,我也相信我们之间来之不易的爱情是真挚的。但是此刻我们彼此更需要的是清醒和理智。我没有勇气面对舆论的哗然,也害怕面对社会各种人怀疑的眼光。我们此生恐怕只能成为朋友。我们最明智的决定是把这段萌芽的恋情深深埋入心底。她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事实上,除了子女反对,社会舆论压力也非常沉重。两人一个已60岁,一个才38岁,相差22岁。他们恋爱的消息传出后,可以说整个外交部和北京城都沸沸扬扬。
  两天后,她收到乔冠华的回信。他在信里极其生气地说,如果我们真诚相爱,为什么要怕别人说三道四?他说,她那些托词根本上说是不敢去冲破世俗的锁链,去得到自己的爱。
  乔冠华的信深深地震撼了章含之。之后乔冠华每隔一两天便要给章含之打一次电话,他的痴情深深打动了章含之。最后,她决定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同乔冠华相伴一生。
  1973年,章含之父亲章士钊在香港去世。丧事完毕后,周恩来建议乔冠华搬到章含之那里住。毛泽东听说这事,也连说这样好。1973年12月11日,章士钊去世后半年,乔冠华迁入史家胡同51号,与章含之正式结为伉俪。从此章宅又成了章含之和乔冠华的新家。他们在这里共同度过了十年幸福但也充满风雨的生活。
  1974年乔冠华出任外交部长,他的才华享誉国际外交舞台,这也是其事业的鼎盛时期。那是他们一生中最甜蜜的一段时光,那时乔冠华的所有照片全都是满面的笑容。
  1983年,乔冠华去世,章含之悲痛欲绝,她在死亡的边缘上挣扎了一年多才逐渐康复。
  
  她终于做回了自己
  
  提起章含之,人们无一例外地会在这个名字前加上一长串的定语:段祺瑞政府的司法总长兼教育总长的中国著名人士章士钊的养女、毛泽东的英文老师、前外交官乔冠华的妻子、洪晃的母亲等等。一直以来章含之似乎都是别人的附属品,她的名字前永远跟着一长串大家熟知的党政和社会名流。
  在乔冠华去世20年后的2003年,她的回忆性文集《跨过厚厚的大红门》,半年时间发行量达15万册,重印了10余次,已成为中国最畅销的历史回顾书籍之一。
  和前夫所生的女儿洪晃是章含之唯一的孩子,如今成为她的精神支柱。洪晃特别佩服的是母亲的坚强和洞察力,以“叛逆”著称的她说:“我跟我妈很像的地方在于我们两个人的为人。我们两人都特别热情,我们两个人也都会因为自己的热情给自己找来无数的麻烦。”
  前些年,女儿洪晃花了10多万美元,在青岛新区为章含之买了一套单元房。21-22层的两层复式公寓,170平方米左右,面对大海。
  “这是以我的名义买下的产权房,我一生总算有了一个自己的东西。你看这个四合院里,父亲、冠华在时,每张桌子椅子都是国家配给的,我整个人也是属于共产党的。现在我居然有了自己的财产,那些日子真是兴奋极了,请设计师,搞装修,忙乎了好一阵。公寓完全按照我的意思装璜,浅灰色的墙,黑金色的沙发,紫红带金的落地窗帘,很舒服的一片地儿。”
  2004年夏天,章含之在公寓呆过一段时间。一开始,她尚觉兴致盎然,到第二个星期就觉不对劲了,勉强熬过三个星期,她便急急逃回史家胡同――那儿才是真正的家。
  2006年,章含之出演的首部电影《无穷动》在国内公演,对此章含之的评价是:“这是第一次演电影,以后是绝对不可能的。拍电影是件最烦人、最没意思的事情。我开一个大门就要七八次,那简直是在练臂力。至于《无穷动》的内容,作为我们这一代人,我持保留意见,不可能欣赏,也无法苟同,洪晃本人也对此并不满意。但是在这个多元时代,我们允许来自各方面的争议。”
  还是原来的位置,还是原来的躺椅,现在的章含之喜欢躺在这把旧躺椅上,她说躺在这个躺椅里看雨是乔老爷最喜欢的一件事情。“现在轮到我了。我也到了这个年龄了。我现在也躺在这里头赏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