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先秦典籍以及《史记》等书的记载,大舜是东夷人,早年曾耕稼于历山。然而古往今来相传为大舜耕稼的历山不下十余处,仅是北魏郦道元《水经注》一书就提到五处,它们分别在今天的济南历下区、山东菏泽市、山西永济县、河北逐鹿县、浙江上虞县。那么,真正的舜耕之山究竟在何处呢7判定的标准应该主要有两条,一条是空间的,即舜耕之历山应该在东夷地区;一条是时间的,即舜耕之历山应该是冠名最早的。以空间的标准来考察,山东境外的历山都应排除在外,因为上古时代东夷族的主要活动区域就在山东半岛,以时间的标准来衡量,山东境内的三处历山,唯有济南的历山冠名最早,而且有关舜的遗迹传说也是最是传承有绪的。
济南的历山,又称舜山,舜耕山,它位于济南城南,近古以来又俗称为千佛山。在历山脚下,古代还有一条历水,发源于历祠一旁的舜泉泉群(故址在今舜井街一带)。历水汩汩北流,折向西北而注入历水陂。历水的西侧,便是济南古城――历城之所在。
历城,春秋战国称历下。《史记?晋世家》记载,“平公元年《实为三年》,伐齐,齐灵公与战靡下,齐师败走”。“靡下”,《史记集解》引徐广曰:“靡,一作‘历’。”则靡下即历下。又《史记?田敬仲完世家》记载,齐王建四十年,“秦兵次于历下”。历下者,历山之下也。晋平公三年为公元前555年,齐王建四十年为公元前225年,可见山东各处历山中,以济南历山的命名为最早。如果我们继续向上追溯,就会发现济南历山之名至迟西周时期就出现了。
周厉王时代的禹鼎铭文记述禹伐噩侯之战,文中有“亦唯噩侯御方率南淮夷,东夷广伐南国、东国,至于历内”。噩是上古方国名,地在今济南西南不远的济水流域:“东国”主要是指济南以东地区。噩侯御方攻打东国,已经抵达历内。历内即历,也就是历水之滨的历下城。另据同时期的师寰鼎铭文,淮夷曾侵扰东国,周王命令齐侯率领?、莱、历等邦邑之师前去抵御。齐、曩、莱都在鲁北地区,历与之地相近,必为济南之历?无疑。历?因历水而得名,历水因历山而得名,那么历山的得名又必在西周之前。
至于济南历山上下有关大舜遗迹传说的传承有绪,更是其他各处历山所无法比拟的。兹略举数端如下:
东汉学者高诱注《淮南子》,明确指出舜耕历山在济南的历城:另一著名学者蔡邕所辑《琴操》著录《思亲操》,其诗序说,《思亲操》乃大舜耕稼历山思慕母亲所作,开篇云:“陟彼历山兮崔嵬,有乌翔兮高飞,瞻彼鸠兮徘徊。”用“崔嵬”一词形容历山山势之陡险、岩壁之峭拔,正可谓是济南历山的生动写照。
北魏郦道元《水经注》虽然说舜耕历山在济南,“所未详也”,但是书中历山之麓有舜井,历祠、历水、娥英水、娥英庙,这些与大舜有关的遗迹斑斑可考,在证明了济南舜耕历山的传说必然渊源有自。而比郦道元稍晚的北齐史学家魏收,其出任齐州(济南)刺史期间,也曾登舜山(历山),“徘徊顾眺”并赋诗。
迨及唐朝,封演《封氏闻见记》载录诗人魏炎的三首舜井题诗,诗中说:“齐州城东舜子郡,邑人虽移井不改。”济南西城(即历下古城,时为齐州治所)之东,有城为济南郡城,因大舜当年居此,所以唤作“舜子郡”,现在居民多已外迁,舜井却依然如故。诗中还说:“济南郡里多沮洳,娥皇女英汲井处。”齐州城东的济南郡城,地多泥沼,舜妻娥皇女英当初就曾汲水于此。
北宋文豪欧阳修、曾巩、苏辙都有关于济南大舜遗迹的题咏,他们对舜耕历山在济南都是确信不疑的,尤其是身兼史家的曾巩,其在《齐州二堂记》中,经考证得出的结论是:“由是言之,则图记皆谓齐之南山为历山,舜所耕处,故其城名历城,为信然也。”
此后,主张舜耕济南说的文人学者更是代不乏人。到了现代,已故著名学者徐北文先生撰著《大舜传》以及《大舜行迹考》,通过严密有力的论证,舜耕历山在济南,已成定谳。
舜耕历山在济南,是无可怀疑的了。那么,我们再来看看有关舜耕历山的古史传说。
根据《孟子》以及《史记》的记载,帝尧听说大舜屡遭家人迫害,却“不失子道,兄弟孝慈”,便有心培养他为接班人。为了考验大舜“齐家”的能力,遂将女儿娥皇,女英嫁给他,并赐给他缔衣,琴和成群的牛羊,还为他为修建了仓廪。舜发达后,舜父瞽叟与后娘以及异母弟象,犹“日以杀舜为事”――大舜登梯修缮仓顶,他们就在下面撤梯纵火;大舜下井掏挖泥沙,他们就在上面填土坠石。总之是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所幸大舜因有娥皇、女英暗中保护,总能化险为夷,转危为安。
落井下石之后,象以为舜必死无疑,就向父母和盘托出瓜分大舜家产的计划:将舜的牛羊,仓廪都分给父母;将舜的干戈,琴、弓以及舜的二妻都分给象自己。当象喜冲冲地去接收舜的财产时,却见舜正坐在床边弹琴,一时回避不及,只好敷衍了几句表示思念和亲热的话。舜以德报怨,对象说:你替我去管理这些臣民百姓吧。
以上传说都发生在舜尚在“畎亩之中”――耕稼历山的时候。传说终归是传说,不是信史,然而其中必寓有许多的历史真实,折射出许多的历史影像。
其一,大舜淘井表明当时济南地区已经有了水井。这与《世本》“伯益(东夷人,与舜同时)作井”的记载以及济南城子崖龙山文化数口古井遗址的发现,若合符节。水井是人类定居生活的重要标志,也是市井城邑出现的重要条件。
其二,象谋财害命,应该是当时济南地区财产私有化现象的反映。《韩非子》记载:“历山之农者侵畔,舜往耕焉,期年,(田川)亩正。”《说文》:“畔,田界也。”据此,济南土地等不动产的私有化似乎业已开始出现了。龙山文化遗址普遍发现小型的住房遗址,不少房子遗址除了有生活工具外,还有生产工具、粮食、窖穴等伴随出土,说明住房的主人显然是具有独立经济的个体家庭,不但有消费的职能,也有生产的职能。
其三,舜要象管理自己的臣庶,一方面证明舜绝非寒微出身,另一方面也证明当时的济南社会已经出现了阶级分化,有了统治与被统治的阶级关系。
其四,象将生活所必需的仓廪和牛羊分给父母,而自己独取琴,弓以及干戈,似乎表明这几件东西非同一般的物什,而应该是社会地位和权力的标志与象征。
根据以上的分析,我认为有关大舜崛起于民间的古史传说可能是不足凭信的,历史的真相应该是大舜在受禅为帝之前,就是有虞氏的君主,甚至是东夷族团的领袖;大舜耕稼渔陶于济南等东夷各地,主要是出于示范和教化的目的,或者如孔子所说的那样,是出于救世的目的,即“所以救败也” (见《韩非子?难一》)。
那么,有虞氏是如何兴起与发展的呢,这就是我们下一期的内容――“济水中下游是有虞氏政权的龙兴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