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咱们老百姓自己、对环境有好处的事,我肯定不会反对。我的律师执照也已经被中止了,但为了环保豁出去了,我一直说不求生的伟大,但求死的光荣。” 他,高耸的莫西干发型,一撮头发直冲云霄,白色框的眼镜,亮得很扎眼,脚上蹬着尖角皮鞋,慢悠悠地从林肯“领航者”汽车里钻了出来。这身行头和装备让人怎么也联想不到他从事的行业――垃圾回收,总觉得哪里很不搭界,印象中这类人似乎整天“灰头土脸”才对。
他叫黄小山,毕业于北大,曾经是一名律师。网名绰号“驴屎蛋”,一听就透着股“痞劲儿”;但就是这个外貌有点怪的家伙,做起事来还真靠谱。
垃圾场建到了家门口
细雨中,一个人举起手中的牌子,上面写着“坚决反建阿苏卫垃圾焚烧厂”的标语,他的对面站着一众警察,恰如电影中酷酷的场面,主人公脸上一副视死如归的倔强。
这是2009年9月4日,100多名小汤山纳帕溪谷、保利垄上、橘郡等别墅区的业主携带横幅到北京市农展馆门口“讨说法”的场景――在里面正举行“2009年北京环境卫生博览会”,阿苏卫循环经济园作为建国60周年“献礼工程”正进行展出。这个阿苏卫循环经济园其实就是一个大型的垃圾焚烧处理场,即将修建在别墅区周围,业主们被家门口建垃圾焚烧场的消息震怒了。
在这次被称为“9?4事件”的行动中,黄小山第一个被警方带走。“下大雨,我9点多就被拿下了,我这么帅的小伙子,淋得和落汤鸡似的,鞋、袜子、连三角裤衩都湿透了,头发本来是立着的,也全塌下来了。”但比较蹊跷的是,黄小山在之前的业主维权讨论会上,对于激进的抗议行动却投下了“反对票”。换句话说,黄小山很抵触通过这种手段维权,有些事情完全可以和有关部门通过协商来解决。
之前,作为律师的他撰写了大量关于垃圾场建设的论证文章,并向有关部门递送,多次组织业主委员进行开会讨论,黄小山是业主们不折不扣的“领袖人物”。这也招致了警方的注意,所以第一个被领走“喝茶”――拘留5天。
“我委屈啊,一片好心嘛。”黄小山没忘当时的感受,但对于和政府对抗有了自己的看法,“现在理解了,就跟夫妻似的,哪有不吵架的?你很爱他,但是做错一点小事,还得吵吵打打。”
在拘留所里,黄小山的心思也开始变化,他开始琢磨这样的问题:“我们对垃圾处理到底了解多少?我们到底想达到什么目的?”
走出去才知道狭隘
2009年11月8日,一份署名为“奥北志愿者研究小组”的研究报告《中国城市环境的生死抉择――垃圾焚烧政策与公众意愿》被提交给北京市市容市政管理委员会,小汤山别墅区的业主们提出了一整套垃圾末端处理的解决方案。
这份报告的主要推动者,就是黄小山。也正是因为这份报告,坚定了北京市政府学习先进垃圾处理办法的决心,2009年末,政府邀请黄小山作为“市民代表”参加政府对日本和澳门垃圾处理机构的考察。黄小山听到这个消息后自言“高兴得想从金字塔上跳下去”。
他就是一个“非主流”,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在日本和澳门参观时,他到了当地就“开溜”,在日本偷偷去向当地的垃圾分类专家询问该观察哪些细节;在澳门,拦下出租车后直奔居民区去看看人家垃圾怎么扔,就怕参观的都是假象……
很显然,黄小山这一行收获颇丰。从那一刻起,他觉得垃圾烧不烧不重要了,日本烧了20多年了,环境也保持得很好,这一切有赖于一个秘诀――垃圾分类。
于是黄小山喊出了“垃圾不分类,坚决不焚烧”的口号。也就是说,想建垃圾焚烧站,先过了分类这道关再说。
换我律师装,着我环保衣
根据北京市官方公布的数据,北京每天产生18000吨垃圾,其中水占了三分之一,而这些水,到了垃圾填埋场或者焚烧厂,会变成危害极大的渗沥液,一万八千吨垃圾一细算,里边六千吨都是水,车拉来拉去,路上遗洒还会造成二次污染,每天运来运去,这个运费都是数以亿计的。
末端处理有两大主流,一个是填埋,一个是焚烧。填埋后渗沥液会造成土壤破坏,焚烧的话因为水火不容,炉内温度始终上不去,还得继续添加助燃剂,这都是一笔大钱。两种办法都会因为垃圾含水而造成巨大的经济浪费。
“那我们在处理之前,为什么不把干湿垃圾分开?”黄小山似乎找到了一条路,他决定盖一所进行垃圾预处理的房子。居民将干湿垃圾在家中分开装在垃圾袋里,并扔到指定地点,之后由小区物业运到这所房子里,再进行具体分类。垃圾袋都采取实名制,哪家扔的一目了然。
现在,这个名叫“绿房子”的小屋已经建好,里面只有两台设备。在这垃圾不进行储存,干垃圾里面的纸屑、电池、塑料等在这具体细分、打包,湿垃圾直接扔进一个压榨机脱水,水直接排到下水道,剩下的干渣从另一个出口排出。“干渣都让垃圾场运走,堆肥的堆肥,焚烧的焚烧,一点不污染环境。”实践证明,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预处理环节就能减少垃圾中50%的水分,因为从源头到处理的时间短,还不产生气味。
“这个机器是一代产品,已经淘汰了,我们刚刚研究了二代。”黄小山指着垃圾压榨机说道,“比这个更小、更漂亮、效能更大。”和他看中外貌一样,黄小山不仅看重机器的功能,更要求美观。“为什么苹果的产品牛X?就是设计的好看,买的人才多。”当然,有二代自然还会有三代……照他的设想,绿房子会成为居民和垃圾站之间的一个枢纽,垃圾袋全部实名制,一个绿房子辐射周围1500~2000户居民,每天对2~3吨垃圾进行处理,全北京的社区每2000户为一单位,1万多个绿房子就能保证整体覆盖了。
前不久,黄小山注册成立了“绿诗丹”(驴屎蛋谐音)环保公司,以后专心做垃圾回收。按照律师法的规定,律师是不能经商的。“我必须面临一个取舍,为此纠结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我决心不干律师了。”黄小山虽这么说着,但仍流露出无限的遗憾,“我的律师执照已经被中止了。但为了环保豁出去了,我一直说不求生的伟大,但求死的光荣。”
垃圾分类是一种哲学
三月风:现在绿房子的建设到了哪一步了?
黄小山:我把前期的基建工作已经做完了,北京市政府会把它当成一项重点工程继续下去,下一步是对整个系统的各项评估。
三月风:你不怕垃圾实名制有阻力吗?尤其是眼下的中国。
黄小山:关于阻力,这个就不好判断了,现在都没开始试过,但我想咱们老百姓还是讲理的,对自己、对环境有好处的事,肯定不会反对。中国还没搞过垃圾分类,刚开始的时候门槛就得低一些,所以我们只分两类。
三月风:你认为多长时间中国的垃圾分类可以赶上国外先进国家?
黄小山:要改变生活的习惯、改变全民族的生活习惯,是个庞大的社会运动。50年、100年都没法计算,得看我们是否每个人都行动。如果只是在抱怨,永远不开始,那只能一直停留在原始阶段。
三月风:绿房子在正式启用后能起多大的作用?
黄小山:它就在社区,每一个居民上班下班散步都能看见,绿房子可以在周末搞活动,一家三口带孩子,亲眼看看我们生产的垃圾都去哪了,为什么这么难处理,为什么垃圾分类那么重要,教育上的潜在意义是无可估量的,而且深入人心。这比喊俩口号,挂挂横幅强多了。
三月风:公民该如何参与到垃圾分类中来?
黄小山:垃圾回收和分类都是技术问题,不存在什么难点,而让每个人心里都能照着某个标准去做,就像不随地吐痰一样,这是一个哲学问题。日本的人口素质高吧?垃圾分类也弄了20年才算完成。现在“绿房子”外就堆着两个垃圾箱,臭气熏天的,里外一对比什么都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