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岁成为小有名气的“故事大王” 少年时代的田克兢,除了上学,大部分时间在舞台上度过,他11岁登台,很快就以“故事大王”的身份在圈内走红。 上世纪70年代的武汉,各个区都有自己的文化团体,还在读小学二年级的田克兢参加了江汉区文化馆的故事班,班上请来武汉说唱团的相声演员李祝英教课。田克兢一边学习,一边参加演出,还在老师的指导下学习写故事,说相声。故事队里不定期请来武汉市说唱团的名家来教授,“尽管是业余的曲艺团队,但受的是专业曲艺的教育。”这便是他的曲艺启蒙。
武汉有办纳凉晚会的传统,汉口的铜人像,两个货车尾巴对着放,三面打开,成了一个自制的舞台,立上一两只话筒,大伙端着凳子往下头一坐,戏就开演。只要有演出,观众就能看到一个拿着喇叭,站在板凳上讲故事的小孩,嘴里念念有词,俨然一个老道的演员,他就是田克兢。
田克兢上的是武汉34中。那时,武汉每个学校都会选出文艺尖子,送到各区的文化馆去培训,寒暑假要送节目到居委会。各大社区的空地上,活动室的乒乓球桌上,各大马路边子上,都是他们的舞台。那时演出可不像现在,送节目不收钱,这也成为业余剧团的优势,所以,他们的演出机会比专业团要多得多。
田克兢年少时的偶像是何祚欢,守着电台听他讲评书,在故事队上过评书课,心里的志愿,就是像何祚欢一样讲评书。他14岁时,因为故事《小钢炮》,成为江汉区小有名气的 “故事大王”,因这个特长,1978年的时候,各单位对外招文艺特长生,他从34中毕业后,被招进了武汉市供销社。
边做工人边演戏
当时的武汉,各大单位都有宣传队,只要不是文化局下属的,都算是业余队伍,其中最为出名的是武昌曲艺团,里头有张明智、田克兢和张瑞田。他们平日里集中在群艺馆里,由说唱团的老师培训,在民众乐园里演出。民众乐园的二、三楼,被分隔成一个个小剧场,是个“曲苑杂坛”,京汉楚豫粤评说唱杂技,轮番上演。
田克兢们属于“义务送戏”,在民众乐园里一演就是一个月,这类业余团体的驻场演出很是兴盛,也受欢迎,常有观众买一毛钱的门票,追着他们看,“专业团里说,业余的都演成这样了,专业的没饭吃了。”演出没报酬,通常只能管上一顿饭,对于当时工资27块的田克兢来说,就是很好的回报了。
从台上下来,田克兢还是工人一个,打过年糕,拖过板车,站过柜台,还做过堆砌工。但文艺的路子也没断,在工会里分管宣传。上世纪80年代,各个企事业单位都有宣传队,集中了一批文艺骨干,没比赛时是工人,有比赛时,抽调出来去参加比赛。
就是因为有这个机会,1980年时,湖北省在全省选拔6个节目,送去北京参加全国首届职工汇演,田克兢的湖北评书是其中之一。他正在汉阳当着堆码工,整天穿着齐腰雨靴,带着能包住整条胳膊的手套,趁着没人时,一边干活一边练。省里来集训通知时,他把行头一脱,排节目去了。两个月后,1980年4月28日,他代表湖北省,带着湖北评书《阖家转移》进京参赛。
用武汉方言表演湖北独角戏
在北京,田克兢上电台唱了小曲,讲了评书,拿了文化部的大奖,还带回了独脚戏。在这次汇演上,陕西王木椟的独脚戏《秦腔、歌舞与离婚》让他大开眼界,“一个人就是一台戏,太精彩了。”回到武汉,时任武汉市群艺馆馆长的陈世鑫,将王木椟的独脚戏移植改编成《楚剧、歌舞与离婚》,表演者选定为田克兢。
独脚戏是湖北没有的曲种,田克兢之后,湖北人更习惯称呼为独角戏,由一人扮演一角或多角,以表演为主,评说为辅,要求形神俱似,嬉笑怒骂中针砭时弊。在演出独角戏之前,田克兢曾演出过话剧院的折子话剧,“话剧是几个人合作演一个家庭,独角戏要求一个人演出整个家庭,它的张力、内涵、形式,要求表演者有评书演员的嘴皮,话剧演员的功力,和戏剧演员的形体,很难。”开始表演独角戏后,田克兢养成了观察的习惯,“捕捉身边各式人物的特点,创作和演出时,随时能调用心中熟知的人物。”
而在陈世鑫引进独角戏的最初,所作的最大改动,是让田克兢用武汉方言演出,“这是一开始就定下来的,用武汉话演湖北的独角戏。”陈世鑫为他陆续写出了《楼上楼下》、《邻里之间》、《公共汽车》等剧本,《楼上楼下》在1981年的湖北省职工汇演中分别拿下创作、表演的一等奖,得到了湖北曲艺家协会的认可,也为独角戏在湖北扎根打好了基础――在随后一年的职工汇演前,湖北省文化宣传部将独角戏写进了曲种名单,与湖北道情、湖北小曲、湖北评书等同列。原本的“故事大王”,开始以“湖北独角戏第一人”在圈子里走红。
80年代的武汉,电视机是奢侈品,田克兢们的舞台仍然在街头巷尾,好在企业之间常举行表演比赛,田克兢的独角戏往往能从中脱颖而出。名气渐响的他被频频邀请到电台做节目,也积累了不少忠实听众,“我们讲过一个笑话,听众们都只认得声音,不认识脸,只有等到看现场演出,才能对上号,原来田克兢长这样啊。”
夏雨田让他大红大紫
真正让田克兢大红大紫的是夏雨田。1994年,湖北经视要在杂技厅做五周年庆祝晚会,经视的领导和导演找到他,给了他一个剧本,说明是时任武汉说唱团团长夏雨田为他量身定制的戏,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他一口气读下来,“本子好得不得了,要是能演下来,我的独角戏能上一个境界。”
他拿诗歌做比,此前演出的百姓市井故事,虽然也朗朗上口,幽默诙谐,但只是“打油诗”,而这个本子,是在“最严肃的课题中完成的喜剧作品”,是有韵味的七绝。
《吃不了兜着走》是夏雨田在同济医院的病床上完成的作品,主要内容是借对某乡镇干部的塑造嘲讽腐败之风。田克兢拿着本子跑到同济医院,拜会夏雨田,讨论人物的设定,考虑到当时有明文规定,不允许文艺作品中讽刺科级以上干部,他们决定用黄陂话作为角色语言,降低“级别”,“小”中见“大”,能对人物做充分展示,又能保护作品。
与此前一人演出多角不同,这部戏是一人一角演到底,对田克兢而言,也是新的挑战。
这部戏演出后,荣获全国首届“曲艺小品大赛”金奖,夏雨田和田克兢的组合从此一炮而红。日子久了,夏雨田告诉他,有时是作品需要人,有时是人需要作品,“他观察我好多年,觉得我能把他的作品演出来。”在田克兢心中,因为有了夏雨田,90年代是他最为走红的时期。
同时走红的还有黄陂话,武汉话的音调是往下走,黄陂话是往上走,语言运用起来俏皮、生动有趣,《吃不了兜着走》之后,田克兢萌生出用黄陂话创作独角戏的想法,这个想法在舞台上实践后,田克兢一度成为“黄陂”的代言人,武汉曲艺界用黄陂话讲武汉人的坏毛病风靡一时。
90年代中后期的武汉,企业流行的宣传方式,是以冠名的方式组织一台晚会在电视台播放,田克兢是很多企业点名邀请的明星,“企业电话打到我这,我打电话给夏老师,问他有没有时间写本子,夏老师说行,我就接。”这个时期是夏田组合的高产期,剧本多质量好,与武汉人贴得近,1997年武汉人打麻将成风,他们推出《麻厂长》;1998年,征婚在武汉大行其道,他们推出《鹊桥热线》;2000年,整个城市卷入彩票热,他们推出《中奖》……
至今,提到老馋、麻厂长,老武汉人都会信口说上两句,“麻将打得好,说明有头脑;麻将打得精,说明很专心;麻将打得细,说明懂经济;麻将通宵架(ga),说明干劲大。”田克兢的独角戏,通过这种“产供销”一条龙的方式,借助电视,真正走到了武汉人家里。
正在这时,武汉市说唱团向田克兢发出了邀请,这时的他,已经办好了停薪留职,一边做着生意,一边坚持着曲艺表演,结果是他婉言谢绝,“当了专业演员,创作表演要受限,还得接受审查,做业余还自由些。”90年代中期的武汉,黑白电视机已经普及开来,“业余演员”田克兢是他们常见的明星面孔之一,“那时上电视可难了,跟上北京差不多,演戏的人都想上,不行的人还上不了。”他脸上有骄傲的神色,接着用黄陂话来了一句,“上一次几天都睡不着。”
碟子开启“田克兢时代”
真正属于他的时代来临是1997年,有音像社找到他,要给他出碟子(VCD),预计发行两万张。那时的武汉,能让音像社找上门来的只有三个人:何祚欢、张明智和田克兢,“完全没想到赚钱,想着能出碟子,就很激动了。”他和夏雨田有共识,这说明“田克兢和独角戏有价值,市场认可你,比给你钱还高兴。”
碟子里的内容是他拜托电视台的领导们,从历次的晚会中“抠”出来的节目精选,做成铁盒的包装,一式三碟,售价55元。很多老武汉人还有印象,铁盒上的田克兢,穿着格子衬衣和齐整的西装,有完全不同于舞台上的儒雅气质,“这是我的主意,不要太夸张的动作,搞戏剧的人台上嬉笑怒骂,台下也有正经的另一面。”碟子上市后,他在家附近一家音像店踩点,店老板说“一天可以卖出7000多张”,音像制品集中的武汉一中附近,各家商户摆出的电视机上,全是放他的独角戏,每家墙上的醒目处,挂的都是他的海报。
碟子卖到后期,盗版频出,他看到粗制滥造的盗版碟心痛不已,只得自我安慰,“盗版也是肯定嘛,说明观众喜欢你,你才有这个市场。”令人意外的是,他并没有从发行专辑中赚到钱,“音像社给了我两万当补贴,朋友们说,委屈了我一个,造富了大大小小的影像店老板,哈哈哈。”他也有过遗憾,市场上流行的碟片里,都是他演了几十遍的段子,盗版碟掐头去尾,混乱不堪,有小孩学着唱,令他难受不已。
他的脸开始为更多人熟悉,“基本都要挖(wa)倒头走路。”曾经有一次,和朋友到酒店吃饭,中途有隔壁包房的人过来敲门,“他们说是母亲的80大寿,一家人都特别喜欢我,想邀请我和他们拍全家福。”他欣然应允,20多个家庭成员一字排开,簇拥着田克兢,拍摄了全家福。“他们是蛮大一家,这张“特殊”的照片要寄往天南海北。”他在新加坡、美国等地演出时,不时有华侨拉住他叫“田克兢”,用黄陂话聊天,“都是看了我碟子的人,不少人专门托人从武汉带过去,填补一下乡音乡情,也算是造福了。”
“岔巴子”参演大曲艺
进入2000年,武汉有线电视台开播,田克兢有了自己第一个电视节目,叫《岔故事》,他化身“岔巴子”讲五分钟故事,反响热烈。做到第十几期时,有线电视台撤销,武汉台提议将《岔故事》与何祚欢的节目《江城民谣》合为一个节目。在夏雨田的建议下,做成茶座的形式,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何祚欢说历史,另一部分是田克兢演历史,“仍由夏老师出本子,用武汉话说和演。”这是《都市茶座》的开始,此后固定在武汉台播出。
田克兢带着独角戏“跨”进电视界时,武汉的曲艺界也在慢慢发生变化,业余团体数量日趋减少,专业的说唱团有自负盈亏的压力,不少曲艺家意识到,必须得走市场的道路。夏雨田成立了武汉田雨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对说唱团进行市场化经营,2001年,说唱团再三邀请田克兢,当了“业余演员”30年的他,成了专业的湖北独角戏演员。
进入说唱团后的田克兢,2005年参与排演了夏雨田的遗作《活到就要活快活》(以下简称《活》),故事发生在“快活里”社区,讲一群热心人为离婚男人“岔巴子”找对象的故事,田克兢演出“岔巴子”一角。和他的独角戏不同,《活》剧是大曲艺形式,有单个曲种的展示,更注重多个曲种的综合表现,“独角”的田克兢开始进入“多角”的舞台,“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大曲艺也好,小曲艺也罢,只要不丢掉轻松幽默中针砭时弊的魂,都能转过来。”这部本土创作武汉方言演出的舞台剧大获成功,田克兢的“岔巴子”形象传播开来,“我喜欢别个叫我岔巴子,真正的武汉人都是岔巴子,热情、豪爽、话无遮拦。”
《活》剧之后,武汉说唱团排了《杠上开花》,田克兢演的“岔巴子”又打起了麻将,将人生百态映射在麻将桌上。这部武汉人耳熟能详的方言喜剧,创下了武汉市演出史前所未有的历史记录,演出100多场,赚了300多万,更是改编成60集的电视剧,武汉地区的收视率稳居第一,超过同时期的热剧《金婚》,得到了口碑和效益的双赢。
不仅如此,《杠上开花》还摸索出了本土方言剧的新路。这个策划原本由湖北电视台文艺部提出来,说唱团应承下来,苦于没有资金,这才想出了找企业赞助的法子,联合三方合作出品。《杠上开花》成功之后,由电视台出设备,企业出资金,专业团队出戏的方式固定下来,成为方言剧的发展之道。
现在要看田克兢,只用每天晚上打开电视,看武汉台的《都市茶座》,“岔巴子”常年在,“现在的节目叫《都市茶座》情景剧版,这种形式已经演了快四年了,是武汉市唯一一个以方言为主的侃谈式室内情景剧,从何老师和我合作开始,节目到现在差不多十年了。”他现在是武汉市说唱团的副团长,国家一级演员,仍有专辑在市场上热卖,日程排得甚满,电视台录节目,接受各种采访和剧场表演,“岔巴子”和他的独角戏,仍在发光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