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农兵,我远去了的村庄
寒夜,几颗残星挂在清冷的夜空,那黑黢黢的卡力岗山脉在夜幕下若隐若显,静默无语。几声老狗的哀吠,撕裂了冬夜的寂静。
夜,清冷,寂寥,漫长。
夜色里,一种空前的落寞侵袭了我的心扉。工农兵,我的村庄,一个深烙着鲜明时代印记的村庄,一个从岁月的风雨里风尘仆仆走过来的村庄。在这个凄冷的夜里,如一位步履蹒跚的踽踽独行的耄耋老人,正延着时光蜿蜒的小路,从遥远的岁月的烟尘里向我走来,直逼我那残存的灵魂。这一刻,我的心开始在凄冷的夜里隐隐作痛。
工农兵村,它座落在天下黄河第一弯北岸、巍峨的卡力岗山下的“乙沙滩”。
昔日的“乙沙滩”,那可是名符其实的蛮荒之地,没有水也没有树。烈日下,那裸露的沙砾、齐腰的麻蒿、飞扬的沙尘,还有那随处可见的毒蛇。五十多年前,那开荒垦田重建家园的号角就在父辈们的身上悲壮地吹响。一把铁锨、一把镐头、一辆架子车,在一面面沙尘中猎猎飘扬的旗帜下,一场轰轰烈烈的“大干”从此拉开了帷幕。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里,“大干”时自带的午饭人人几乎都一样,那就是一壶水一块馍。要是偶尔改善下伙食,那最奢侈的就是集体吃顿凉面了。于是人们就把沙土中磨得锃亮的铁锨拿衣襟一擦就在上面盛凉面,把麻蒿的粗茎去掉枝叶当筷。那一个个或站或蹲端着长柄铁锨吃饭的情景也只有在那个年代里才能看得到。从人们那稀里哗啦的吞咽声中和虽苦犹甜的爽朗的笑声里,透射着对重建家园的那份执着、坚韧和对未来幸福生活的期盼。
父辈们用几乎最原始的方式披星戴月風雨无阻的苦干实干,历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艰辛付出,那昔日的麻蒿滩终于不见了踪影。那一块块良田在田野上星罗棋布,那一道道水渠如血脉般纵横交错,那一排排绿树环绕四周。曾经蛮荒的麻蒿滩终于变成了麦浪翻滚瓜果飘香的塞上小江南。
时光荏苒,岁月更替,日子如树叶般绿了又黄、黄了又绿。春播、夏锄、秋收、冬灌,人们对这片来之不易的土地倾注了更多的心血和精力,这片热土也回报人们以春华秋实的喜悦和幸福。看,那一片片穗花飞扬的麦浪,那一座座枝头挂满了沉甸甸的喜悦的果园,那一排排宁静的庄廓小院,还有那一张张皱褶里洋溢着幸福的笑脸,都在用最朴实也最真实的方式,回报着父辈们曾经在如刀的岁月里所付出的艰辛与磨难。光景在一年年变好,而那些曾经开拓过这片土地的父辈们,却如一片片落叶,在时光的流年里逐渐老去,甚至有的已融入了岁月的尘埃深处。他们把最美的年华和最火热的青春都奉献给了这片深情的土地。
工农兵,我的村庄,在它近半百年的变迁里几乎倾注了几代人所有的心血、梦想和希望。
近几年,随着城镇化建设步伐的加快,工农兵,我的村庄,它也被纳入了开发规划的范围。开发、征用、拆迁和安置,如一抹秋后的阳光,它给城乡带来了繁荣和希望,也给我的村庄蒙上了一层灰暗的阴影。征用和拆迁的后遗症所带来的阵痛,是那样的揪心和刻骨。从乡亲们那一闪即逝的喜悦里,我也看到了他们眼底深处那一份迷茫和落寞。人们不明白,那些有损村民利益的开发建设还有何意义?一辆辆挖机终于开进了昔日的麦田、果园和农舍。挖机那巨大的破嘴,撕开了我那村庄丰腴的肌肤。在那一幢幢拔地而起的高楼的四周,是满目的残垣断壁和大片荒芜的土地。这满目疮痍七零八落的场景,难道就是我在无数个深夜里倚梦而归的我的那个村庄吗?曾经的那个桃红柳绿瓜果飘香的果园不见了,那个麦浪涌动布谷声啼的田野也不见了;曾经那一道道“花儿”漫过的山梁,那一片片牧歌悠扬的柳林,那一条条伴我们成长的林荫小路,还有那一个个栖落在打麦场金色麦堆上的梦,所有的这些,几乎就在短短的一瞬间竟离我们远去,那样的仓促,那样的彻底。
工农兵,我的村庄,我热爱的魂牵梦萦的村庄,想您时我只能在遥远的梦中,用我那颗滚烫的心才能去触摸您曾经的那份美丽和温暖。
工农兵,我远去了的村庄啊,不知道明天我的梦该在何处安放?我的村庄,我的那些饱经岁月沧桑的乡亲啊,不知道你们往昔的心,又该在哪里安然入梦?
——选自西部散文选刊微信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