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科瓦尔之痛:饥饿痛

  提起南联邦解体过程中民族间的残杀之恐怖和血腥,人们首先想到的必定是波黑战争。的确,弹痕累累的萨拉热窝,有成千上万座坟冢的斯雷布雷尼察,都是这种血腥的见证。其实,当时的残酷不只在波黑。南斯拉夫解体之初,克罗地亚和塞尔维亚之间也发生过血腥的武装冲突。其中,武科瓦尔之战最典型。它虽不及斯雷布雷尼察惨烈,但对克罗地亚来说也是难以释怀的痛,同时这痛也在折磨着塞尔维亚。
  
  那座城,那座碑,那座墓地
  武科瓦尔位于克罗地亚东部武科河与多瑙河的交汇处,是武科瓦尔―斯雷姆县的首府,人口20多万。从1991年8月25日起,三万多以塞族人为主的南斯拉夫人民军和塞尔维亚的内务部队围攻武科瓦尔,2000多克罗地亚警察和民众顽强抵抗,战斗异常残酷。1991年11月3日,武科瓦尔医学中心的医生发出了这样的求救信:“敌人正用轰炸机、坦克、火箭发射器和重机枪加紧攻击。昨天医院接收了87名新伤员,今早又接收了18名,总数增加到350名。他们主要是平民,其中多数是妇女和儿童。情况十分紧急,药品告罄。我们已陷入绝望之中。”11月18日,武科瓦尔被塞尔维亚占领。经过长达87天的围困,武科瓦尔城区瓦砾遍地,几近成为废墟。媒体上有这样的说法,武科瓦尔是二战后欧洲第一座被整体毁灭的城市,一万五千多座房屋化为废墟,财产损失达25亿美元;三千多名克罗地亚人死亡,其中近3/4是平民,武科瓦尔周边地区的克族还遭到了种族清洗。
  由于时间来不及了,我没能到武科瓦尔实地参观,但是,萨格勒布大学的学者送给我好多有关武科瓦尔之战的资料。在全面展示战后支离破碎的武科瓦尔的照片中,有四幅照片最令世人震撼。第一幅是伤痕累累的武科瓦尔水塔,它成为那场战争的标志。第二幅是一条建筑残缺不全、遍地瓦矽的街道,人们将此景比作保卫战之后斯大林格勒的缩影。第三幅是一座武科瓦尔死难者纪念碑。它大约四米多高,上半部是深灰色,下半部是黑色。它的最突出之处是上面有只镂空的鸽子。鸽子展开双翅,呈向上飞翔状。据说,自古以来,鸽子就是武科瓦尔的象征。墓碑上的鸽子表达了对和平的渴望。第四幅是一个类似波黑斯雷布雷尼察那样的墓地,白色墓碑排列得整整齐齐,上面的十字架表明长眠于此的都是基督徒。
  从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到1991年,克罗地亚和塞尔维亚一直是统一的南斯拉夫国家的主要支撑者。在长达80年的时间里,克罗地亚人与塞尔维亚人的关系总体还是和谐的。可是,为什么在1991年他们会大打出手?
  
  祸起南联邦解体
  2011年是南联邦解体20周年,也是武科瓦尔之战20周年。1989年~1990年间,东欧国家发生了以改变执政的共产党名称、性质和社会地位为标志的社会剧变。受此冲击,南联邦的各种矛盾也激化起来,其中,是分离还是维护联邦是主要的矛盾。南联邦由塞尔维亚、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黑山、马其顿、波黑六个共和国组成。塞尔维亚、黑山竭力维护南联邦,其余四个共和国都要求独立,其中克罗地亚和斯洛文尼亚最积极。之所以如此,第一,在南联邦中,它们经济最发达,对联邦中央政府“劫富济贫”的做法不满,早有“离家出走”之意。第二,它们属于天主教文明圈,历史上与德国和意大利的联系密切。塞尔维亚和黑山属于东正教文明圈,受俄罗斯影响比较大。波黑除了这两种文明之外,还有伊斯兰文明。影响马其顿的主要是东正教文明和伊斯兰教文明。所有这些都在不同程度上削弱了对统一国家的认同。
  1989年10月,南共联盟宣布放弃垄断地位和在南斯拉夫实行多党制。1990年1月,由于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和马其顿三个共和国的共盟拒绝出席,南共联盟第十四次大会无法正常举行。大会的筹委会建议将党名改为“民主社会党”,并将权力移交给“南共联盟――维护南斯拉夫运动”。这意味着已有70多年的历史、执政45年的南共联盟退出历史舞台。作为统一国家的主要维系者的南共联盟瓦解后,各共和国的共盟在1990年纷纷改变自己的名称,其中,克罗地亚共盟先是于2月将党名改为“克罗地亚民主改革党”,后又于11月改称“民主纲领党”。
  在接下来的多党制大选中,除了塞尔维亚社会党和黑山共盟之外,其他几个共和国由共盟演变而来的党派全都落马失利,政权落入主张独立的民族主义政党手中。这些政党上台后,便加紧脱离南联邦的步伐。斯洛文尼亚和克罗地亚是先锋,首先在萨瓦河上吹响了独立号角,于1991年6月25日同时宣布脱离南联邦。接着,波黑、马其顿也宣布独立。塞尔维亚和黑山则成立了南联盟。在这个过程中,克罗地亚境内的五万塞尔维亚人不断举行示威,反对克罗地亚独立,宣布成立“克拉伊纳共和国”,并要求并入塞尔维亚。当时这个“共和国”控制了克罗地亚与波黑接壤的塞族地区。类似的情况也发生在波黑,塞族聚居区也成立了共和国并要求与塞尔维亚合并。
  南联邦解体时,国家的主要遗产都由塞尔维亚继承,特别是南斯拉夫人民军实际上控制在南联盟(主要是塞尔维亚)手中。 由于非塞族军人多半被隔离,南斯拉夫人民军实际成了塞尔维亚军队,在斯洛文尼亚和克罗地亚宣布独立之后,同塞尔维亚的内务部队,以反对国家分裂和保护塞族人的名义,向斯洛文尼亚和克罗地亚开进,与当地的武装发生冲突。武科瓦尔离塞尔维亚最近且地处要道,所以,南斯拉夫人民军和塞尔维亚的内务部队才首先围攻了武科瓦尔。
  
  战争纪念馆
  与波黑一样,作为独立国家的克罗地亚是在南联邦分裂的血雨腥风中诞生的,独立之初发生的这场战争就成了克罗地亚人难以释怀的心结和永远的痛。在萨格勒布,我参观了一个战争纪念馆,里面有一个近些年成立的隶属政府的“克罗地亚独立战争回忆和文献中心”。它们的重要使命就是研究南联邦解体过程中的克罗地亚战争,特别是克罗地亚的财产损失和人员伤亡情况。除了杂志、CD光盘和图片之外,该中心还编辑出版了不少文件集、画册和研究著作。比如,2007年出版了《恶魔之果》画册,里边的图片都是克罗地亚被战争摧残的惨状。2008年出版的《武科瓦尔的打击目标:医院、老人院……》,副标题是“南斯拉夫人民军和黑山军队进攻克罗地亚共和国和1991年塞尔维亚占领武科瓦尔”。2010年出版了《风暴》和《胜利的风暴》,前者讲述的是克罗地亚军警1995年8月对塞尔维亚军队的反击,附有大量相关文献,后者是一本相同内容的画册。在克罗地亚人看来,正是这次胜利的反击,克罗地亚才收复了失地,完成了国家的独立和统一。战争纪念馆的负责人告诉我,他们的出版物特别注重档案,目的是要让世界知道战争的真相。
  透过这个博物馆、这个中心和这些出版物,可以看出克罗地亚人的心事有多重。
  
  羞涩的塞尔维亚
  刚独立时,克罗地亚还没有正规军,只有警察和临时拿起枪的人,所以,冲突中伤亡者多为平民,毁坏的多为民用建筑,因此,违反战争法规、灭绝各族和反人类等罪名很快就加到了南联盟和塞族领导人头上。1993年5月,联合国成立了前南问题国际刑事法庭。虽然声称起诉和审判所有1991年以来前南境内犯下上述罪行的人,但事实上,它通缉、抓捕和审判的主要是塞族人,如南联盟总统米洛舍维奇、塞尔维亚总统米卢蒂诺维奇、波黑塞族前领导人卡拉季奇和波黑塞军总司令姆拉迪奇。2011年7月20日,克罗地亚战争期间塞族武装力量领导人、“克拉伊纳共和国总统”哈季奇被塞尔维亚当局逮捕并于22日被引渡到荷兰海牙。
  塞尔维亚对国际社会指控的态度也有个变化过程。在米洛舍维奇当政时期,南联盟态度强硬。但2000年反对派上台之后,南联盟(2003年称“塞尔维亚和黑山共和国”,2006年与黑山分离后称“塞尔维亚共和国”)的态度发生转变,主动配合国际社会抓捕并引渡被通缉者。它这样做的重要原因,是想缓和与西方的关系,早日加入欧盟。不过,它似乎不太情愿从国家角度承认国际社会对它在克罗地亚战争和波黑战争中所犯罪行的指控。比如,直到2010年3月底,塞尔维亚议会才正式通过决议,强烈谴责在波黑战争中塞族武装在斯雷布雷尼察屠杀穆斯林居民的行径,对受难者表示哀悼,为没有有效阻止这种暴行而向受难者家属致歉。至于克罗地亚战争,塞尔维亚领导人也曾前往墓地献花、凭吊,但强调那是一场悲剧,塞克双方都有责任。受国内政治的影响,塞尔维亚和克罗地亚在战争责任认定上达成一致还需假以时日。武科瓦尔对克罗地亚来说是内伤,对塞尔维亚来说是外伤,一时半会还都难以愈合。(作者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