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04年,很多中国公众知道了:给中国留下最后一条自由流淌的江河,指的是怒江。还有很多。人开始知道虎跳峡可能的厄运;开始知道在中国的底层贫困人群里,有1600万水库移民;开始知道云南三江并流区是全球25个生物多样性热点地区,知道《环评法》
知悉也许是远远不够的,但是,仅仅让中国公众知道正在发生什么,我们很可能会失去什么,这已经很宝贵。尤其我们面对的是可能无法逆转的损失,是亿万年造化给我们中国人的,也是人类的集体遗产。
值得注意的是,最近50多年以来,在三峡、三峡之后,似乎还没有一条河流受到这样空前的关注,引发了这么多的争议。
在这些知悉、争议和关注背后,无颖汪永晨是最令人瞩目的一位推动者。当然,她不是孤军一人,还有很多人的努力值得注视,像干晓刚、郑易生、沈孝辉、亮中、史立红、李小溪、阳敏、张可佳等等一长串名字,汪永晨不是一位生态学家、经济学家、地质学家或是法学家,但是,她是一位坚定的、出色的行动者。她会说,而且说得很好。
汪永晨是一位职业记者,她的作出超出了庸常的准则:她不但试图保护公众的知情权,而且她试图去干预那些她认为不可接受的事物。她混合了 记者和公益行动者的两种思想。 对她来,仅仅报道是不够的。虽然有时候,似乎出于谨慎,或者是为回避争议,她会说:“我只是一个记者”。
怒江,至中国西南流域水电开发“大跃进”的种种争议,触及当下核心和敏感的问题:就是如何保障公开,公正、科学和可持续的实现发展。在这里每一个词的湮没的缺失,都意味着重大的代价。有的观点,把这些争议简化为反与发展之争,这是浅薄的观察,甚至是故意命名。在这咱逻辑下,汪永晨们将被扣上很多帽子:不合国情,妨碍发展,甚至补以为西方的代言人。我不想展开辩论,这些帽子是国人熟悉的。我想提请大家回顾一下黄万里河运和三门峡电站上马后,给峡西渭河平原几十万民众带来的颠沛。如果推选2004年十佳公众读物,《黄河孤旅》我是会设一票的,我还想提请大家看看高耀洁此前遭受的种种指责和今天河南艾滋病蔓延的痛苦。我们的历史为什么总是上演这样的戏剧:少数人,正确但是在厄运以后。
为怒江,为虎跳峡,为所有河流去奔走吁请,当得起“为生民立命”的评语,是士人的良知所在,是可持续的公共利益所在。我更想指出,今天的“生民”,既涵有千万的背井离乡的移民,更多了我们不复敬畏的自然。这是今天中国经济成就背后最让人忧虑的事情之一。尤其应让人警惕的是,某些利益集团打着GDP和税收的大旗,压制反对声音,漠视正义,无视国人共同和长远的利益,在开发中交相渔利。我希望能够公开那些在项目计划和环评报告上签字的专家和行政长官的名字,让他们同意或不同意的意见置于公民舆论的阳光下,也真希望作出这些决定的人士在签字前去看一下1000多万贫困的水库移民,去看一下怒江之美。在签字前,去看一眼三门峡。我记得,至少黄河的流域规划在50年代是提交全国人大表决的,虽然没有黄万里的声音。
不错,有人说中国面临巨大的能源短缺,那么我会请他注意中国的能源效率不及日本的1/12,美国的1/8,甚至不及印度。中国的,乃至世界的资源能承受吗?
不错,还有人说当地民众的脱贫怎么办?当地政府的财政税收怎么办?水电公司的生计怎么办?这是汪永晨们虚弱的地方。让反对者来负责解决问题,这倒是个封嘴的好办法。
那么我想请他去看一下漫湾电站修成后捡垃圾为生的移民,去听一下虎跳峡即将迁出的10万乡民的代表葛全孝的声音。没有对公开、公正的保障,开发的意义在哪里?开发的收益归了谁?退一步说,如果这些属于全中国人民、属于全人类的共同遗产地因不修大坝而贫困,或者说除建坝别无发展之计,为什么不可以考虑给予生态补偿呢?我们每年接近GDP两倍速度增加的税收还付不起这个钱吗?
客观地说,汪永晨这些NGO人士,踏进了一个风险和冲突的地带。水电开发背后是巨大而复杂的利益,是多种力量的博弈。中国第一代环保分子的“老三样”是种树、唱歌和捡垃圾。今天,怒江之争标志着环境NGO开始触及正义、公平、法律、科学、经济和制度。只会讲“蓝天白云”的阶段结束了,也应该结束了。今后他们会讲什么,这是一个问题,并且从怒江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