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过去“临时隐身”不同的是,陈SIR这次是真的离开。一个新闻时评节目的盛名,以及他曾在电视上反复宣告的口号:“正义广州,情意广州”,也成了历史。 刚踏入2009年没几天,陈扬就在广州电视台的屏幕上消失。用他的话来解释:“我还不够55岁,反正就是被炒了”
他的离职,在广州成了大事件。在街头,在网上,喜欢他的街坊,贴海报,贴帖子,只是想让他听到、看到,“陈SIR,广州撑你(广州支持你)!”
如今的“陈SIR”影响力依旧,粉丝如云。有个老观众说,那档著名的新闻节目,现在几乎都是唱和式评论,远不如陈扬做主持时干脆、直接。
赋闲了半年,陈扬一直觉得自己仍是一名记者。他加盟佛山电台,在《南方都市报》开辟专栏,专事探讨民生,时而评论市政。文字生活让他少了屏幕上的感染力,却增加了自己的思考,譬如他会去探究,为什么人们不能像韩寒那样“用本能来生活”。
在北京路附近,一个他长期出入消闲的酒吧,在他的头像下,他直言自己的转型和这座城市的转变,犀利依旧,直白依旧。在他的头像旁边,张贴是一张报纸,上面的大标题赫然写着:记者要受得了委屈。
南都周刊X陈扬
我现在可以看得更真实一些
南都周刊:在《新闻日日睇》上,你是用广州话说新闻,现在你用文字议新闻,依然被追捧吗?
陈扬:电视讲究观感,纸媒就讲究笔感。现在都是娱乐时代了,你有点知名度,人家就会觉得好文笔,我自己认为就是“麻麻地”(粤语指一般般),用文字表达的感觉,我还没找到。印象特别深刻的文章,我自己的想不起来。不过个个都觉得我成熟了,说我的表达比过去更尖锐了。
《南都周刊》:你说自己仍是一个记者。这个角色,还延伸到网络上?
陈扬,所谓正视现实,你也得先去看。现在我会用新浪围脖,不过我很少用真实身份在网络上发言的,免得被有关部门盯住。
《南都周刊》:2009年,可以说是你的动荡年。今年思考了些什么?
陈扬:简单地说,正视现实,这个社会的整体现实。做媒体的,每天遇到的事物都不同,有时见到正面的,有时见到负面的,把几方面放在一起才能看清真实的社会。我现在可以看得更真实一些。
今年我想了很多很多,从1970年代到现在,每个时代的轨迹,我都在思考。
我们这一代在教育方面是不完整的。社会已经发展到今天这个程度。如果还停留在旧的思想教育时代,我们肯定看不到真实社会。我已经老了,但我很挺韩寒,为什么呢?因为他还是小孩儿,小孩儿是最单纯的,他见到什么就会说什么,而不是像我们经历了教育,选择性地思考。
我觉得韩寒那样的是本能,这种本能是先天的,也有后天的因素。举个例子,我们这代人,只知道鲁迅,对1930年代的文学繁荣一点都不知道,早些年谁知道谁是张爱玲呢?1930年代也有经济繁荣的盛景,我们同样也不清楚。还有,每当有矿难发生,我们总在计算有多少人得救,死亡多少人被我们忽略了。我们曾经受过的教育,让我们缺失了太多,而韩寒这一代人受这方面影响正在减少了,他已经有了这种(正常阅读世界)的本能。
我们比以前更迷惘了
《南都周刊》:“正义广州,情意广州”,这句口号曾直达人心。现在的广州,还充满正义与情意吗?
陈扬:其实说“正义广州,情意广州”,不单单说治安,还应该有民心。在这个城市生活,市民对这个城市不可以漠不关心。
有些情绪是天生的,譬如你是广州本土人,你对旧城区历史文化特别有感情,那你应该怎么去表达?你见到恩宁路(广州一条代表性的传统街道)拆迁,你可以去拍照留念,藏到自己的电脑里,但这样做是不会对社会进步有影响的。现在跟过去不同了,你有意见,说恩宁路不能拆,你可以说出来,这样社会就进步了。
《南都周刊》:新广州人的迂入,使得广州人概念已经多元化,对城市走向的看法,不同的人群有自己的价值取向。这些分歧你是如何看待?
陈扬:有的人说,旧房子拆掉就拆掉吧,有的人说这是广州的历史。这里涉及到情感问题。我和很多90后的小孩都很熟,他们都在说,自己喜欢以前的广州,童年时代的广州,那么为什么广州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经济建设是不是一定要通过改造文化历史来前进?事实告诉我们,这个时代对历史太缺乏尊重,对文物有种唯利是图的冲动。看看,那些保护文化历史的“项目”真是在保护吗?比如可以赚钱的陈家祠(广州一著名古迹),(现在这种保护方式)是把陈家祠当“鸡”,弘扬历史文化相当于叫鸡(召妓)。
《南都周刊》:你会用一个什么词来总结2009年的广州?
陈扬:我觉得是最乱的城市,但不是社会治安,是我们整个社会生活。
这个乱,以前就是城市建设框架乱,现在就因为要迎接亚运,一下子多出来一千多个工地。框架乱了,自然交通也乱了,然后城市外表的变化,使市民对生活的判断也乱了。
现在(政府)都在画饼,描绘美好明天。长痛不如短痛,亚运更加美好。但现在我们比以前更迷惘了。很简单,举个例子,为什么现在更加塞车?我现在对广州有不踏实感觉,就像开车在北方穿越沙尘暴一样。再举个例子,番禺反对垃圾焚烧事件,公众对政府的信任确实在流失,尤其这个项目背后的利益输送链条被揭发之后。
《南部周刊》:这种迷惘会蔓延下去吗?
陈扬:我担心城市容貌彻底改变。“穿衣戴帽”了,人们对城市产生了一种陌生感。现在有很多工程,花了这么多钱做了以后。是拨开云雾见明天,还是亚运一过就变残花败柳?你能不能维持下去?一旦你觉得你所在的城市陌生了,肯定不是好事,这些非技术性的问题似乎一直没有被重视。
我自己判断,垃圾焚烧、BRT问题、LPG问题,这几个问题表现出民众对政府的信任感在下降。现在还只是立项或开工等,这种影响的(好与坏)明年会更加显现出来。在这种脆弱的信任下,你再实行一些强硬的措施去管理,市民内心冲突会更加明显,所以这是一个大的问题。
《南都周刊》:你也有这种迷失的感觉吗?
陈扬:不单是我一个人在经历!一两个亿工程,去种花,你怎么去形容这种感觉,一盆花多少钱?买花一两个亿,有无搞错,广州这么多事情,这么多人要花钱,用一两亿种花,你如何解释这些花钱的逻辑?这样人心自然迷乱。
《南都周刊》:总有一些让人鼓舞的事,有些评论认为广州今年在政府和民众互动方面成了一个正面榜样。
陈扬:(垃圾焚烧问题妥善解决)确实有积极的一面。30万(指番禺人民)’街坊,都是政治文明高素质。加上中央媒体的介入,还有本地媒体的努力,让这个正面榜样得以呈现。结果也不错,套用那句话,这件事的结果是一小步,公民社会的成长是一大步,这一大步是各方共同努力的结果。
前段时间有个年度颁奖礼上,(凤凰卫视主持人)胡一虎问我,2009年“最恨咩最爱咩?”我就讲,最爱番禺市民、番禺政府、广州街坊、广州政府,“全部爱晒”(粤语指全部都爱)。这个是一个标志性的事件,公民社会是什么?不是各自表述,而是互相沟通,这次是真的做到了。
我觉得是最乱的城市。但不是社会治安,是我们整个社会生活。这个乱,以前就是城市建设框架乱,现在就因为要迎接亚运,一下子多出来一千多个工地。框架乱了,自然交通也乱了,然后城市外表的变化,使市民对生活的判断也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