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里路云和月,二十五天海进江”,不是岳飞的诗词,而是对今年湖南省逆江而上,运煤保冬的比喻。 所谓“海进江”,是指煤炭通过大秦线运到秦皇岛港,从秦皇岛港走海运南下到江苏南京,然后再从长江逆流而上,一直进入到洞庭湖的岳阳港,8千里路,历时25天。
开通这条高成本“海进江”运煤通道,是由于今年湖南遭遇了春夏秋连旱,水力发电骤减,全年基本上要靠火电硬撑,电煤至少要多消耗700万吨。
据悉,我国发电主要以火力为主,火电装机占全部装机量的73%,火电量占全部电量的83%,这样的单一电源结构导致我国电力对煤炭的极大依赖,而“煤电顶牛”的硝烟多年来就已愈演愈烈。
为了改善今年以来因煤电矛盾导致的电力持续短缺的局面,保障“迎峰度冬”的电力供应,11月30日,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宣布,对发电用煤实施价格临时干预措施,同时上调火电企业发电价格及工商业用电价格,并打破单一居民电价转而试行阶梯电价制度,打出了一套“限煤价、涨电价”的“组合拳”。
难以为继的火电行业
随着我国电力需求的持续旺盛,特别是高耗能行业用电增长较快,部分地区电力供应偏紧,有的地方电力供应缺口超过25%。10月27日,中国电力企业联合会(以下简称“中电联”)发布2011年前三季度全国电力供需分析预测报告,预测今冬明春全国最大电力缺口将达3000万到4000万千瓦。
一方面是刚性的电力需求,一方面是飞涨的煤炭价格,电价即将上涨的消息似乎呼之欲出,媒体的报道也让这一征兆迅速传播。对此,各方人士的看法不一。
中电联于9月中旬发布上半年全国电力供需分析报告,显示华能、大唐、华电、国电、中电投五大发电集团上半年火电生产亏损153.8亿元,同比增亏95.2亿元。
11月,金融专家郎咸平发表《谁在忽悠电力紧张》一文,质疑五大电厂根本没有亏损,隐含之意直指“酝酿”中的电价涨价不合理。
对此,中电联发表声明,表示郎咸平抽取资产优质的上市公司的效益情况作为样本,不能完全反映五大发电集团火电业务整体亏损的现实。孰是孰非?本刊记者带着疑问,采访了相关专家及业内人士。
黄台电厂坐落于山东济南市东郊,是五大发电集团中华能集团的重要企业。厂长王喜春曾给媒体算过一笔账:到厂煤价近1000元一吨,加上其他费用,一度电的发电成本是0.5元左右,而上网电价是0.4219元,意味着每发一度电就亏损7分多钱。
目前黄台电厂4台30万千瓦级机组中只有两台在工作。电厂全年要消耗400万吨电煤,其中重点合同煤仅95万吨,到厂价980多元,而兑现率也只有27.8%。20多名业务人员长期奔波,催来的电煤库存也只有12万吨左右,不够10天耗用。
“总资产58亿元,负债已达59.9亿元,8月份开始贷不到款,资金链已断裂。”王喜春透露,电厂从2006年到现在一直在亏损,预计今年将亏损4亿元。由于资金紧张,已拖欠30多家中间商煤款2.2亿元,职工工资也需要延后发放。
“开始抓冬储煤了,但手头没钱,库存提不上来。今年,我再想承担社会责任,已经没有能力了。”王喜春无奈地说道。
如果说黄台电厂只是个案,那11月下旬,坐拥“煤海”的山西十余家火电企业老总“集体赴京请求上调电价”的行为,则揭开了我国火电企业集体亏损的冰山一角,还有“煤电顶牛”盘根错节的困局。
业内人士透露,在全国近千家火电厂中,亏损面达60%左右,其中15%已资不抵债。其中,五大发电集团之一的大唐集团,旗下30家电厂已经濒临破产。2008年以来深陷亏损泥潭的火电行业累计亏损可能近千亿元。
国网能源研究院总经济师李英解释,自2003年到2010年底,我国煤价累计上涨了150%,而同期电价涨幅32.4%,火电企业利润被“挤压”,造成全行业大面积亏损。
救急之举的煤电调控
今年以来,我国煤炭价格持续上涨偏快。以反映市场煤价走势的环渤海动力煤价格为例,11月23日为每吨850元,比年初上涨74元,涨幅达9.5%。这导致以燃煤发电为主的火电企业成本快速上升,出现巨额亏损、不愿意购煤发电、停机等现象,造成中国东中部和南部地区电力供应紧张。
“火电企业实际上就是个加工厂,把煤炭加工成电,跟咱们说的面包厂一样。现在面粉贵过面包了,那么长期经营肯定不行。部分地方,电价倒挂已经有三四年了。持续这样,本都亏没了。”中电联行业发展规划部兼研究室副主任刘向东主任这样解释“煤”与“电”的关系,他表示,火电企业亏损的主要原因是煤炭价格上涨过快。
那么电价上涨能否解决行业亏损问题呢?会不会造成煤、电价格的轮番上涨?
对此,发改委煤电价格调控新措施中,首次提出在调高工商业电价的同时,适当控制电煤价格涨幅,规定2012年度合同电煤价格涨幅不得超过上年合同价格的5%;自2012年1月1日起,对市场交易电煤规定最高限价,秦皇岛等环渤海地区主要港口5500大卡电煤平仓价最高不得超过每吨800元。
“对电煤价格的控制是面向未来的,避免造成煤企对价格的过高的预期。”针对“调电价、稳煤价”的新措施,李英认为,“如果不适当控制电煤价格,电价上涨的部分可能会很快被煤价上涨的煤价消化掉,造成电、煤轮番上涨,对中国整个的经济发展、能源安全供应都不利。”
除此之外,在控制电煤价格过快上涨的同时,国家还将清理各地针对煤炭征收的各种政府性基金和收费,以降低煤炭企业的经营成本,促进煤炭、电力行业的协调发展。
据业内人士介绍,在我国的产能大省,各种名目的基金与繁杂的特殊收费,从省到市、从乡到县,过多过杂。山西省电监办测算数据显示,这些“中间费用”占到燃料成本的12.29%。并且构成庞杂、名目繁多,有许多“约定俗成”的叫法,却没有正式称谓,如“电煤管理费”。
而这套“组合拳”的力度如何?能否达到预期的目标,抑制电煤价格上涨的势头?基于对我国电煤市场多年来的观察,各方观点趋于一致――“拭目以待”。
电企:走出亏损尚需时日
“这种政府干预行为短期可以控制煤价上涨势头。”新华都商学院副院长林伯强说。但他同时担心,合同煤与市场煤之间存在巨大的差额利润,煤炭企业是否能保证合同煤的兑现率,还有待于政府的后续监管。
据记者了解,多家火电厂负责人表示,新措施的发布,让他们“喘了一口气”,暂时缓解了生存困境,但对于明年电煤的涨幅及合同煤的兑现率,大家仍持谨慎态度。
针对此次“煤、电价格调控”新措施的制订初衷,记者曾致电国家发改委相关负责人,据该负责人透露,“这个措施是万不得已推出的,明年还会有重大动作。”
对于我国火电企业发展的现状,“这次发改委公布的新举措,实际上除了防范迎峰度冬电力供应短缺的危机外,更深层次的,是为了防范一些火电企业出现资金链断裂、倒闭、破产,进而引发更大范围的连锁反应。”刘向东认为。
据悉,火电企业已经成为“烫手山芋”,自2004、2005年外资企业,2006至2008年地方政府、民营企业相续退出后,现在央企也开始卖掉一些长期亏损的火电厂,深交所漳泽电力最近就公告,第一大股东中电投集团将所持股权无偿转让给同煤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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