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口子好还是两口子好?

     贡嘎山的西侧是被称作香巴拉的稻城县,而木里县水洛乡的3000余名尕米人就生活在香巴拉的背面,他们至今在大山的安排下过着一种特殊的婚姻生活。   
  当阳光终于映入眼帘的时候,人们的活动变得鲜明活跃起来。马帮集结在乡政府旁边的一小块平地上,小商店的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儿和她的母亲忙着往店外运送货物,各种食品和日用小百货从全国各地传送到木里县城然后又到了这里,是时候由马帮驮到贡嘎山脚下去了,那里生活着更加孤独的高原牧民。
  各家各户把院门打开,牛、羊、猪颇有尊严地慢慢穿越过村道,后面跟着精神抖擞的放牧人。看着眼前这群不时露出会心笑意和频频向邻居打招呼的可爱的人们,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人生也许就应该这样,竟然不再想知道这个古老种族尕米人的由来了。
  生活在水洛河边贡嘎山脚下的这群人自称尕米人,说尕米的意思是“我们自己”,让人摸不着头脑。没有人知道本族人从哪里来,只是知道自己和当地其他的一些族群不同,如与普米人、旭米人、彝族人、汉人等肯定不同。
  尕米人的房屋很大气,从外观看一般有三层,第一层一般是牲口圈,第二层是人住的,第三层是经堂,屋顶是用作晒粮食的,一侧还建有一个放杂物用的小房子。
  与民居相比,乡政府的房子就显得破旧和寒酸,估计是1970年代的“作品”,共2层,每层还有一个走廊。站在乡政府旁边正好可以看见一所更加古老的建筑――两个20多米高残破的碉楼。个别乡干部知道这是16世纪明朝丽江土司木天王统治这里时留下的军事要塞,目的是与北方的吐蕃人争夺地盘和金矿资源。然而这不太久远的碉楼却几乎没有吐露关于尕米人的信息,只是以它的美丽壮观来肯定尕米人有过惊心动魄的过去。
  这里是半农半牧的农业社会,海拔1500米左右,人们就近开垦荒坡种植青稞、玉米、洋芋、小麦、水稻,也到更远的山上放牧牦牛、绵羊、山羊和猪。乍一看,水洛的景象与西南横断山脉的别处无异,谁又会知道这里还有着与世界上大多数地方不同的婚姻形式呢?
  
  这是幸福生活的另一种模式吗?
  
  贾青极力主张去他家住的东拉村进行采访,并强调那里一夫一妻的家庭很少。这也许是他要反对另一件事情的特有方式,他或许觉得在政府的注目下深入了解土著居民的私生活多少有点不谐调。于是我们在享受完关于木天王残碉的幻想狂欢之后,于日落前到达东拉村。 让人惊讶的是,他家附近同样伫立着两三个残碉,如此看来,现在的居民点在16世纪也是人口稠密之地了。
  这一推论还有古树群可以作证――在贾青家的坡下,有一片扭曲盘旋着生长的大树,它们常常一面枯萎或是树心有一个大洞。根据凉山彝族自治州一位民族学专家的理论,有人居住的地方树木才会生存得久。凭经验和直觉,这些树至少应该有七八百年历史了吧。
  贾青在家里从不议论关于非一夫一妻的话题,他认为这是一件令人尴尬的事情――上有老下有小的。他只是一个劲地给我们煮酥油茶、热黄酒,还有亲自动手炒猪膘肉和血肠。但是在这个庄严肃穆的家庭以外,他却会流露出自己的观点和看法。他认为,从家庭的角度来看,非一夫一妻是有利的。他以自己为例:读了高中又到乡政府工作,自然不好意思违反《婚姻法》娶两个老婆。他是独儿子,还有两个妹妹。两个妹妹与同一个男人生活,如今家里面就只剩下他的妈妈、妻子和一儿一女。
  清晨的东拉村比乡政府所在地平翁村看上去更美,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下山要穿越那片古树。古树林里有很多腐朽的枝干倒在地上,而很多的松鼠就在里面跳跃,人来了就敏捷地爬上树,还边爬边朝外瞅。罗绒家的两个女儿也与同一个男人生活,而且这个男人是上门女婿,我们决定去拜访她家。
  赶在勤劳的妇女出门之前我们到达罗绒家,她们还没有吃早饭。二楼的正屋里,罗绒独自坐在火塘边煮酥油茶,光线从很远的小窗户从侧面照到她身前,与火光一道照映着她的微笑。罗绒扳着指头算她女儿的年龄,至少花了10分钟她才搞清楚,大女儿次尔泽姆33岁,小女儿央清28岁,女婿苏拉次尔37岁,大女儿12岁的时候两姐妹同时与苏拉次尔定亲,大女儿20岁的时候生了第一个孩子,姐妹俩才与苏拉次尔正式生活。
  罗绒还生了一个儿子,但早就“嫁”出去了,“嫁”给了一对姐妹(尕米人用汉语说儿子给人当上门女婿用的是嫁这个词)。他的女婿现在不在家,3天前邀约了4个朋友到水洛河边上淘沙金去了,只带了9天的口粮,糌粑、猪膘肉什么的,口粮吃完了就回来。
  罗绒对自己家庭的生活感到满意,她称赞自己的女婿能干有经济头脑,大多数时间都在外面挣钱,给人驮脚(加入马帮搬运货物)和淘沙金,一年挣现金1万多元。如果再加上家庭农牧业折合成现金的收入,一年大概有3万多元,而他们家只有7口人,包括罗绒的母亲在内。
  要想在老人面前询问家庭情况是非常困难的,罗绒总是说好。自己的眼睛却会告诉你最真实的东西:两姐妹在家务事中相当地默契与和睦。两姐妹不分彼此的孩子,姐姐为妹妹10岁的女儿梳头,妹妹为姐姐13岁的儿子整理书包,她们一道送这两个孩子出门上学。
  我借机看了一下她们的闺房,她们的房子里没有衣柜,到处堆满挂满了衣衫,乱糟糟的。两个女人各有各的房间,而他们的男人却没有自己的房间。在同罗绒一家共进早餐的时候,我悄悄地问贾青:男人睡在那里?答案是,睡在二楼大厅的地板上,或者是轮流睡姐妹的床。贾青说,这是一个幸福的家庭。
  
  从罗绒家出来,下一个目标是兄弟共一个女人的家庭――温珠、多吉兄弟家。同样是穿过一楼的牲口圈沿木梯上楼,看到一大家人都在火塘边忙碌。光线太暗了,于是走近去看,一个穿着靴子的男人站起来,满手是血,再看地上,塑料大棚里躺着一头被开膛破肚的猪。明白了,他们在做猪膘肉,有的忙着把瘦肉和骨头剃下来,有的忙着灌血肠。这样的风俗我在泸沽湖摩梭人那里也见到过,最后这头猪的肚子里要被塞满香料然后缝上,再压上木板和大石头,放在屋顶吹干,成为土著居民平时主要的肉食来源。
  同样的,在一大家子面前,无法开口问“两兄弟共一个女人关系好不好处”的话题,只好问“家里好不好”一类的暧昧话题。哥哥温珠43岁,长着络腮胡子,身材瘦削笔挺,满是阳刚之气。弟弟多吉38岁,个子更高大约一米八,但是显得腼腆,兄弟俩一起把加工好的猪抬到屋顶上晾晒。温珠认为他们的家庭是幸福的,自己在外头当驮脚、淘沙金,弟弟在家干农活,每年收入两三万元,虽不算富裕,却丰衣足食。
  尽管这几次访问都没有直接涉及到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但是亲身感受到的家庭气氛,却对我们理解这里的婚姻形式有着极大的帮助。也许是生存的压力使然,家庭成员之间一般很少说话(相对城里而言),大家在一种心灵的默契中劳动和生活。这里的婚姻从属于生产劳动,是为了获得足够的劳动力。
  贾青对我经常自言自语的思考有了兴趣,他补充了一点自己的看法:这里的婚姻还可以不分家、不分割土地。水洛乡的土地都在山坡上、非常贫瘠,需要很多的土地才能养活一家人。如果分家土地变小,一个家庭是很难过日子的。如果兄弟姐妹各自的家庭都住在一栋房屋里,人口太多,房屋和土地都不够用,也容易发生争吵。所以,现在的婚姻形式仍然很实用,仍然可以成为幸福的家庭。
  
  背叛者:多丁、次尔泽嘎和拉姆的故事
  
  在水洛乡的这5天里,我们见到过满载原木的卡车,用马驮着钢丝绳下山的村民,以及用嘴和管子把柴油从油桶里吸出来的小青年,也多次听人说起采金矿的事情,这使我们对水洛乡的经济状况发生了兴趣。然而就在东拉村村长合种丁生家里讨论挖金矿对生态的破坏时,我们见到了一个在家里踱来踱去满腹心事的小伙子。合种丁生介绍说,这是他的儿子多丁,西昌市农校中专毕业,最近被乡里聘为兽医。在火塘边一碗一碗的黄酒往下喝,我觉得屋里有点闷,于是爬到晒台上去透气,正好见到多丁也在上面。   
  与多丁谈到当地的婚俗问题,他叹了口气,眼睛里满是茫然。望着眼前无际的群山和奔腾的水洛河,慢慢地,多丁把他内心的苦水一点一点往外倒。
  多丁,1980年生。在他还很小的时候,父亲就为他和弟弟订了婚,对象是三村的小女孩央宗。1998年他考上凉山彝族自治州西昌农校一年以后,弟弟和央宗有了一个孩子。本来有了孩子以后,兄弟俩应该同时举办婚礼,但是多丁左右推卸,没有参加。
  这时候的多丁也有了自己的爱情,他的恋人是他的同学、雷波县某局长的女儿。在西昌市,多丁度过了快乐的时光,他常常与恋人一道爬泸山、游邛海。以前,在县城读高中的多丁就不愿同央宗说话,谈恋爱以后多丁回到家里更加觉得尴尬。多丁毕业后因为在城里找不到工作,无奈回到了家乡。看到儿子整天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父亲找他多次谈心,讲人生的现实。而多丁每每一想父亲伤心、着急的样子,为不伤家庭的面子,他还是忍了下去与弟弟、央宗平静相处,但却从来没有去过央宗的房间。他说:“我不想碰她。一想到兄弟共妻心里就不舒服。”
  多丁说,自己还是想另外找一个妻子,可是在水洛这里,确实很难。成年的女孩子全都订了婚,没订婚的女孩子一定小于13岁。如果实在找不到自己喜欢的人,就这样将就下去吧,可能只有郁闷一辈子了。
  说完伤心事,多丁低头沉默了好一阵,然后重新抬头望着我说:现在水洛像我这样想法的人越来越多了,很多还是女孩子。我知道好几个女孩子跑到外地打工去了,还有几个在公路边开商店,不肯回家。
  按照多丁的指引,我们来到他家上方的公路边,寻找开商店不肯回家的女孩子。有一个女孩子忙着往农用车上装货,由于她身边还坐着一个老奶奶,我们放弃了与她交谈的机会。
  逆着水洛河流动的方向走了2公里,我们又找到了另外一个开商店的女孩,她正在和几个朋友说笑,贾青说,她也是从家里面跑出来的。这个女孩子知道自己属蛇却记不得自己多少岁了,她索性把身份证甩给了我:次尔泽嘎,1977年12月11日生。次尔泽嘎长得漂亮,又很爱抿着嘴笑,身体很健壮却一点不胖,可以用圆滚红润来形容她,完全不同于我这几天来看到的清瘦、憔悴的妻子形象。
  问起她的婚姻状况,次尔泽嘎完全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姐姐比我大三岁,我很小的时候就与姐姐一起和丁日结婚,丁日是上门女婿。刚开始我对男女之间的事情什么都不懂,后来长大了,姐姐就主动教我,这样才允许丁日到我房里来睡觉。我18岁时到河边上帮那些外来淘金的人做饭吃,那时有很多汉族的小伙子追我,我也过得很快乐。从此后我就不喜欢过这种的生活了,但还是不敢和丁日离婚,因为我和他已经生了一个小孩,又害怕亲戚、邻居们看笑话,父母的面子没地方摆。所以我就一个人跑到这个公路边开了一个小商店,吃住在商店里,很少回家。虽然我还算是丁日的妻子,但是他却很少来我店里过夜,一个月一次吧。姐姐劝丁日多到我这里来,我却要姐姐不要说这些,我和他没有多少感情了。我觉得能够养活自己和孩子,心里面自由,我就满足了。”
  与次尔泽嘎没聊多久,就听到摩托车的一阵轰鸣,一个小伙子叫她的名字,次尔泽嘎从屋里出去,拿了一张红色的请柬回来。她说:多丁在县城的同学要结婚了,给他送来了请柬。水洛乡不通电话,开商店的往往还担负着传递信息的责任,但是这个请柬到了多丁的手上,不知他的心里是否又要翻江倒海一次。
  “冲破传统婚俗的人有吗?”我问贾青,贾青说不知道。在水洛的这4天里,我们一直以为即使有人对传统的婚俗不满,但仍然在默默忍受着它。直到我们离开东拉村即将渡过水洛河踏上回木里县城公路的时候,一位搭车的旭米人听了我们的议论后,提示我们前面就有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在开商店。
  像所有我们访问过的尕米人一样,拉姆微笑着把我们引入商店后的小房间,小商店建在公路边,而这个小房间则依靠柱子支撑着伫立在山坡上――土地对他们是吝啬的。拉姆请我们吃瓜子,当她逐渐清晰我们的来意后,她的微笑从脸庞上消失,她的眼睛只盯着商店开门的方向,仿佛村民们都挤在门口看着她,从她曲张的脸部迸出了几句流利四川汉话:他们认为我不讲道德,把好好的幸福家庭拆散,可是我自己觉得我要这样过下去。
  拉姆13岁时与姐姐一道被订婚给了一个她不认识的男孩,16岁时三口子正式举办了婚礼。结婚的那天,拉姆跑到姑姑家玩去了,直到别人把她找回家来。拉姆当时觉得结婚的气氛其实也挺好的,3个人戴着洁白的哈达站成一排,父母、亲人都望着他们笑眯眯的,仿佛看到美好的未来就在眼前。拉姆19岁的时候生了一个男孩,在拉姆小孩3岁以前,拉姆也觉得自己的家庭是一个幸福的家庭。每到夏秋季节,3个人总是一起上山捡松茸、捡虫草,3个人住在一个草棚里有说有笑。尽管家里有些小矛盾,也很容易平息,如丈夫爱喝酒,干活偷懒,但是两姐妹都勤劳,又贴心,两个女人管一个男人还是管得住的。
  可是当自己的男孩3岁的时候,一些微妙的变化发生了。3个小孩(姐姐生有一儿一女)说妈妈的时候,竟然说“你的妈妈”、“我的妈妈”,拉姆听着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因为尕米人的习俗是姐妹的孩子不分你我。外界又有流言蜚语,说她的男人不喜欢姐姐只喜欢妹妹。事实上男人去拉姆房间过夜的次数要多得多,姐姐显然口头上不说,可是脸色却常常不好看。拉姆心想:如果一家人和睦不下去,过一辈子真的很难。拉姆故意外出做生意,贩卖核桃、花椒,以远离家庭,她希望男人会更爱姐姐一些。这时的拉姆心里仍想,“反正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三口子的生活还要继续下去”。
  
  可是外出做生意不到一年,1993年冬天,她认识了一个来自四川自贡市的淘金的汉族小伙子,这个小伙子刚离婚不久,也有一个小孩,于是类似的人生经历促成了拉姆新的感情的发生。他俩好上以后,小伙子把她和孩子带到了自贡市某县农村的父母家中。汉族男人对她和她的小孩都很好,拉姆也努力学习内地的农业生产技术。过上一夫一妻的家庭以后,拉姆才觉得真正得到了自由,在自贡一住就是10年。
  2003年,拉姆和他的第二任丈夫又回到了水洛村(其中原因拉姆不肯说),拉姆开了小商店,丈夫继续在河边淘金。又回到熟悉的故乡,拉姆会有些什么感受呢?
  我回来以后,村里的中老年人又开始对我说长说短,他们认为,我们的家穷得没有房子是我败坏风俗之后的报应。在他们的眼里,始终只有三口子的家庭才是美满的家庭。我的儿子长成大小伙子了,又高大又英俊,前来说亲的也多了。有一家人说要把两个女儿嫁给我的儿子,要他当上门女婿,我一听到就厌恶,马上就不同意。我想,我这一辈子受够了三口子家庭的折磨,可千万不要让儿子再来受这个苦了。
  我儿子17岁的时候结了婚,只讨了一个老婆。
  现在我不知道我当初离开家是对还是错,我只知道现在一听三口子生活过得好的话心里就冒火。其实,你们外头来的人不知道,不少的三口子其实过得并不幸福,为了维护一个大家庭的脸面和安宁,他们都是心头痛苦说不出口。有没有三口子过得幸福的呢,有,但是很少,那要3个人都勤快、胸怀都开阔。
  尽管我现在还被别人指责和看不起,但是我们水洛人的观念也在慢慢变化,不少年轻人都认为我做得对了。
  
  这样的婚俗还会延续下去吗?
  
  公路边开商店的拉姆曾经用一句话概括了水洛人关于婚俗的心态:“中老年人喜欢三口子的家庭,但是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喜欢一夫一妻。”拉姆的观点,我们可以用许多亲眼目睹的事实来证明。
  首先电视在水洛乡的村子已经非常地流行。三口子的家庭年收入一般在3万元左右,要购买一台彩色电视机和电视接收装置“锅盖”已经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我们在贾青的家里就见到一家人看武打言情片或者韩剧的场面,这意味着外界婚俗不可避免地将对水洛人的观念产生影响。   
  然后是教育投入不断加大。我们参观了东拉村的村小,是利用国外某基金援建的。由于木里县属于国家级重点贫困县,因此该县小学生的书本费和学杂费全免,还能享受到免费的午餐(由四川省十年教育行动计划提供)。在这样的情况下,许多大龄儿童都纷纷入学,十二三岁读小学二三年级的情况很常见,教室也人满为患。
  反对三口子家庭的多丁曾说过:弟弟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所以他的性格十分温和、顺从,对他与家庭疏远的情况非常能够容忍。如果在水洛以外的地方读过书的年轻人,一定渴望自己拥有一份真正属于自己的爱情,而不希望由父母安排自己的感情生活。
  尽管如此,但拉姆和多丁的愿望很快就可以实现吗,眼下正在读小学的尕米人未来10年内会拥有自己的爱情天空吗?
  我们观察到目前水洛许多方面情况的发展却是有利于传统婚俗的巩固。在地广人稀的水洛乡,父辈们正在努力将自己的儿女们留在家庭以内,除了儿女们考上大学的情况。父辈往往在儿女还只有三四岁的时候就给他们订了婚,在他们还不明白男女之情为何物的时候就把女婿或是儿媳妇接到了自己的家中。过早成立家庭将意味着新一代年轻人不得不加入家族的经济事务,而失去外出打工的机会。农牧业的迅速发展亦有利于传统经济模式的巩固,从而达到巩固传统的婚姻模式的效果。
  凉山州近年来畜牧产品加工、冷藏储存能力不断提高,牛羊肉畅销广东、浙江等沿海地区,过去木里县至水洛乡用来运输木头或采金人员的公路如今正日益被运送畜牧产品的车辆所占据。畜牧业如持续为尕米人带来稳定的收入,那么传统的“一个老公(老婆)上山放牧、捡松茸、捡虫草,一个老公(或老婆)耕地”的家庭生产模式仍然具有最强的竞争力。
  据当地的乡干部说,2006年乡政府准备投入资金和技术帮助水洛乡改良牦牛品种,原有的本地品种体形太小。此外,由于县政府调整全县的经济发展战略,采金业未来将会迅速萎缩,水电业和畜牧业将快速发展,这意味着过去曾经给水洛尕米人带来文化冲击的外地采金队伍将会逐步退出水洛的历史舞台。
  我们在水洛尕米人中作访问的时候,发现了仇视外地采金人情绪的普遍存在。曾经有上千人的采金队伍带着挖掘机聚集在水洛4村即贡嘎山脚下,用剧毒物质如氰化钾洗选金矿,用炸药开山开采岩金。而外地人这种疯狂的举动严重触犯了尕米人的宗教信仰,在尕米文化中,贡嘎山是一座神山。2004年5月,水洛的尕米人与采金人员发生过群体性的械斗。2005年初,4村的一切采金活动被政府禁止。
  除因宗教信仰原因对外来采金人员痛恨以外,尕米人还痛恨他们一些伤风败俗的行为,如把妓女带进工地,以及破坏尕米人家庭关系的行为。
  与贾青对未来尕米人传统婚姻模式进行粗浅的讨论,他亦认为,未来唯一可能改变婚姻现状的因素就是教育,教育加上现代传媒的作用能够改变孩子们的生活观念。贾青认为,如果这样,未来在水洛生存可能会更加不容易,因为人们不仅仅要面对人与自然之间的矛盾,还要处理好人与传统文化之间的冲突。毕竟,尕米人三口子家庭是大山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