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东陆:人类的走向

  

  法国革命: 从 “天” 到 “人”

  

  从广义出发,人类社会的发展经历了从 “天”到 “人”的转变. 大约在公元1000年,大部分的欧洲都接受了基督教.社会上的每一个人都是基督徒. 在基督教社会中,最高的是教皇,然后是主教,其次是修道院长和修道士.在这个时代的人生价值显然是与神的连接密切相关的.或者说没有一个人可以在社会中离开神而安然地生活.在神灵的怀抱里人们不仅可以找到生存的意义而且能够得到生活所需要的安全感,幸福感,勇气和自信.在同一时期,无论是东方的佛祖还是伊斯兰教的阿布拉罕姆都是主宰人类的 “天”神. 在这个时期每个人的价值完全地取决与对神的认同,遵从,信服,和崇拜.或者说整个社会和人类是由 “天” 来决定的.因而,早期人类社会的核心是 “天”.只有承认 “天” 的存在人类才能真正找到自己,并在 “天” 的旨意下感知 “永恒”.或者说没有对 “天”的认识和追求,人类无法得到心理的宽慰以致于达到一种 “平安” 的境界.在那个时代, “天”是人类唯一的主宰和一切, 并占有所有精神的空间.

  

  大约在1300年以后欧洲发展到文艺复兴时期.整个欧洲重新时兴起古典希腊和罗马文化.文艺复兴时期中最为重要的贡献是现代科学的诞生.笛卡尔(Descartes)为现代科学奠定了理论基础.解剖学家维沙利亚思(Vesalius)提出生理解剖的合理与重要.哥白尼(Copernius)挑战教会对天体的解释.以及牛顿运动三定律在1687年发表.文艺复兴时期在十七世纪发展到顶峰.但是宗教权威尤其是罗马天主教任然强烈地限制人们的思想自由.但是科学的思想毕竟在人类社会生根发芽并且迅速成长起来.在欧洲随之发生的是1789年的法国革命.人类第一次提出: “自由,平等,博爱”的口号. 从而奠定了个性主义(Individuality)的思想基础.在个性主义的思维体系中,人的心理力量和安全感来自于个性的建立和与之的认同.个性主义崇尚个人的一切包括个人的感情,思想,行动,性格,性别,身体,生命,权力,财产等等.在个性主义的思想中,一个十分重要的基本点是关于个人一切的神圣和不可侵犯性.或许某个个性对于一些其它的个人,团体,甚至社会来说是不受欣赏的但此个性必须得到社会承认和保护.这种承认与保护首先是法律的,然后是社会的和文化的.个性主义思维在人类的作用在于完整地建立”个人.”当然,这种 “个人”是属于某一特定文化和社会的.对于 “个人”的建立主要是思想精神方面的.同时包括个人的感情,要求,追求,等等.个性主义思维的建立使人类的价值观从 “天”的神圣和不可质疑 转化为 “人”的至尊和伟大.从文艺复兴到现代主义的诞生,从法国大革命到上世纪60年代的 “女权” 和 “人权”的运动,人类完成了从 “天” 到 “人” 的转变. ?” 瑞典学者林德波姆认为,世界在1789年法国革命之前是上帝统治(既 “天” 的时代). 而在此之后人类便开始自己说了算了(即 “人” 的时代).[1]

  

  但是当人类从 “天” 走向 “人” 之后又发生了新的 “不安全感”.失去了 “天” 的控制 “人” 似乎无法自主而有失控的倾向.过去在 “天” 的控制下被抑制住的所有人性的黑暗面在 “个性”至尊的时代便跃跃欲试,并由此制造焦虑和恐慌.精神疾病成为社会普遍现象.人们无法拒绝享乐的诱惑,从而陷入对其无止境的追求.人类开始走入魔境的困惑.人性内在丑恶的,扭曲的,病态的,和恶毒的东西于是得以充分的表现.现代的哲学家们惊呼: “世界由谁来主宰呢?是上帝,还是人类自己?”

  

  21世纪: 由 “人” 向 “地” 的转变

  

  人类在当代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因为这种挑战是针对自己.当人类发现自身所具有黑暗与丑恶时首先试图否认这是人性所至而把其归为 “非人性” 的范畴.同时人类大肆讴歌人性的伟大,疾呼 : “人是不朽的!”并坚信: 人性的真谛是爱情,同情,怜悯,自我牺牲,坚韧和勇气.更多的人重返神的怀抱而希望把自己交给神从而得以灵魂的超脱.然而,当人类已经走出思维空间的另一层次之后,脱缰而驰骋的精神很难完全地回到自己原本的境界,尤其对于那些思想的挑战者们来说.

  

  人们在新时代深感一种人性的失落.如果正象人们歌颂的:人性最伟大瑰丽的本质是我们的情感世界和这种珍贵情感的宣泄,那么我们应该,尤其在发达社会中,时时感觉到这种人情味的温馨和触动.当人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应该能够自然的引发情感并用这种属于人类本质的东西把人紧紧地连接在一起,从而使我们不会感到孤独,冷漠,和悲伤.如果人类真正具有这种不朽的本质,社会的发展应该更为典型地体现这种人性的抒发.但是工业社会的发达却总是给予人们世态炎凉的感觉从而引起一种无奈和困惑.人们只好把人性写入文学和电影,并试图通过这些精湛的艺术作品告诉自己,人类应该是这样相爱,互助,真诚和无畏的.人们在今天的世界里似乎只能从电影里自圆其说地完善人性了.

  

  在新的时代里,商业的发达使社会生活的每一个单元都注满了 “效益” 的成分.似乎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任何一个空间,任何一个事物都无法逃逸 “买” 与 “卖” 的嫌疑.古典的情感是最纯净的空间.无论是对于神还是对亲友.而今天当情感发生时人类已经开始怀疑它的真实因为也许有可能是一种为 “利益” 而引发的人际关系. 朋友和友谊或许是因为 “投资” 的需要.而社会职业中最为推崇的行为,同时也是成功的必要,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避免,去除,抑制个人在职业行为时可能发生的人类情感. 这包括人类自文明以来所具备的人文关怀,怜悯,善意,情绪,冲动,等等.然而,生存和竞争却必须抵制一切人性的自然,而为 “利益” 行使所有必要的手段.但人毕竟是人.而只要是人,人性就会发现一切机会而表现出来.可是在今天的发达商业社会中只有尽量的压抑自己的人性才能更好的生存.于是人类试图认同于一种类似于没有感情色彩的人格品质.这种品质是当代社会竞争的必要.那些极为成功的,具有竞争能力的人首先要有能力回避,抑制自己在职业中感情用事.于是,人们开始带上职业的面具,用抽去情感的方法与方式处理一切与人有关的事宜.或许人们在开始还能够区分职业和情感的两个世界.但人们发现前者会习惯成自然地渐渐取代后者,从而发生人类自身的变异.有时甚至在感情出现时感到不自在而且难为情起来. “感情用事”成为一种不良品质而遭到批评.这就是人类自我认同的困惑.事实上感情的发泄是人类自我认同的根本.但今天的社会却否认人类最为人性的一面.

  

  至此,为了生存和有效地竞争并击败对手,人类开始认同这样一种人.他们情感大大压缩并且可控,能够高效率机械地工作而不知疲倦,他们具有极高的竞争水平和手段,在险恶的环境下无所畏惧,他们目的明确而高度职业化,从来不会感情用事. 他们思想单一,绝对服从,兢兢业业毫无二心.而这类人的极端便是电子机器人.目前,在世界上最先进的实验室里我们都会发现对机器人的研究.人类已经研究出可以 “自然” 地产生 “喜,怒,哀,乐” 的 机器人.科学家们预示:在未来的人类社会中,电子机器人是我们的同事.它们会在人类社会里建立自己地位并和我们共同生活和工作.对于今天的机器人我们希望它们尽可能的象人类一样行为,思考,并具有情感能力.而对于人类,我们又似乎在尽全力向电子机器人靠近而在职业的战场上抑制自己的情感.或许有一天,人类会与机器人有机的吻合.事实上人类早已在做这种准备和努力了.从好莱坞的 “星球大战” 到 “Matrix”, 从儿童们最喜爱的卡通片到最流行的画册,类人的机器人已经占据了人们,尤其西方社会的大多视角.这使人类开始从 “人” 走出来认同于一种 “亚人类.”如果说 “地” 的概念意指 无生命的物质,今天的人类正在焦虑中向其逼近并在这个过程中得到安全感.在这种趋近的过程中,人们可以把自己从外形上理想化,比如那宽硕的三角肌与近乎畸形的丰硕的胸脯。电子人是无性的,感情是可控有限的。它能克服所有的困难而且有再生自救的能力。这也是人们想象中理想的“人”。对于今天的人类,最为重要的是每个人的 ID数码, 职业的功能,竞争的水平,和 “理想的” 外形. 至于最具个人色彩的人格魅力,性格特征,情感空间对与一个商企业集团却并不重要.非常有趣的是,人类已经开始在自己的身体里加入比例在不断增加的,无生命的物质.这就是人工美容.由于医学中组织工程的飞速发展,我们已经研究出人工的骨头,皮肤,内脏器官,头发,并可以把它们植入人体.只要人类可以想象出来的类人特征我们都可以用科学的方法实现, 无论是肤色,鼻梁, 乳房,甚至性器官. 我们把金属和塑料精巧地做成我们身体的延伸,而且越来越习惯和依赖这些无生命的物质来增加我们的自信和安全感.将来,如果一个人所人工植入的物质大于他原来的生物体,人类的定义会发生质的变化.比如科学家已经在讨论把手机植入人的耳朵而仅仅用声音来拨话的设想.或许,不用太久,人类就会与机器人分不出明显的界限.那时人的效率最高,情绪可控,感情也可以用数码来开关.不是吗?科学家已经在试图准确地测量喜悦和愤怒的程度了!

  

  当我们从自然,从海洋走出来的时候,在空廓的大地上感到恐惧,孤独,和不安全.于是我们在茫茫星际中苦苦寻求,最终找到主宰人类的神明,并由此看到光明,感到温暖,预知希望.但人类又在认识,寻求神明的过程中发现了科学.自从科学挑战了神明,人类便把个人推到至上的地位.但是人性象是滴入清水的墨汁向四周无休止的扩散和蔓延,以致失控.在 是“天” 还是 “人” 说了算的困惑中,人类似乎意识到真正的安全是从新回到自己的发源地:自然. 从 “天” 到 “人”, 再到 “地”, 人类将完成回归自然的大轮回.

  

  References:

  1. Tage Lindbom, “The Myth of Democracy,” (Wm. B. Eerdmans Publishing Co. Michigan, 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