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鹉谷,乍听这个名字便产生一种梦幻般的心情。十多年前在云南西双版纳漫游时,我和友人D曾披着夏季的濠雨,跋涉三十多里泥泞的山路,只为了一睹白鹦鹉的芳容;
数日后返回思茅,竟为在文化馆错过观赏傣族放映员饲养的绿鹦鹉而扼腕痛惜。鹦鹉于我素有渊源,它埋藏了我少年时代一个早夭女友的凄惨的梦。
来到澳洲几乎每天都能看到鹦鹉,但专程驱车去探访新南威尔土州游览圣地鹦鹉谷,却是第一次。
鹦鹉谷距悉尼单程约130公里,清晨出发,汽车在王子高速公路上奔驰。越过五龙岗,沿着一条河谷行驶了约半小时,进入一条岔路。由于道路不熟,女婿将车开入乡村公路,经过访问,才转上一条稍微宽敞的道路。两旁出现了高大的桉树,渐渐地汽车蜿蜒行驶在密密桉树林中。灿烂的秋天阳光透过枝叶给大地涂上斑驳的花纹。林鸟宛转地歌声更加衬托出四周的宁静。此时,我不由得想起唐人崔颢的诗句:
晴川历历汉阳树
芳草凄凄鹦鹉洲
鹦鹉,中国古代文学作品中常有动人的描述,但大多是幽闭于深闺禁宫,囚禁于笼架之上,生活于孤凄悱侧的境地。不像在澳洲所见皆是自由飞翔于广阔的天空,羽毛鲜艳、五彩斑斓的鹦鹉。
澳洲盛产鹦鹉。我们老祖宗在对世界地理所知不多之时,便称澳洲为“鹦鹉地”。中国描写澳洲景物的第一篇文学作品,便是清代乾隆年间苏州举人舒位(1765-1816)写的一首古诗《鹦鹉地歌》。其序文中有:“西洋地球图载此地位于南极下野之区,新同墨利加火地缘为其五大洲。曾有弗朗西舟于大浪山望见有地,就之。惟平原漭荡,入夜星火弥漫,一方无人,但见鹦鹉,名曰鹦鹉地”。诗中有“千山万水鹦鹉地,到此人间鬼门闭。言语有鹦鹉,沧海应须置重译,饮食有鹦鹉,桑田偏重红豆粒。”舒位当时并未来过澳洲,他仅仅根据欧洲传教士艾伦尼(ALENI,1582-1629)所著《听方外记》所介绍的世界地理知识及地图凭想象而作。所以对鹦鹉缺乏具体描写。
这时,汽车已经翻过一座不高的山岭,进入鹦鹉谷。从车窗望出去,一丛丛绿树在微风中波动,掩映在林萌深处的红色房屋忽隐忽现,公路左边一片坡地芳草如茵,高大的树林似乎组成一道围屏。夹杂其间的槭树枫树招摇着如火似血的红叶,一条小河从树下流过,波光潋艳。树林中,河岸边,游人或举首仰望,或伸掌招引,天空中成百只彩色鹦鹉戏逗游客,飞旋盘绕,蔚为奇观。
泊好车,我们取出喂鹦鹉的食物向河边走去。
放眼四望,远远近近,那些苍翠的树木上栖息着彩色鹦鹉,有大有小,有红有白,或绿身红脯,或黄紫相间,或灰脖蓝翼。它们相互嬉戏,啄洗羽毛,飞翔盘旋,戏逗游客,悠然似一个宁静和谐的王国。这情景使得我们这些爱鸟的人类变得如痴如醉。
一排高大的橡树围成的草地上,几个金发碧眼的女孩摊开双手,每人手臂上四只鹦鹉正在啄食向日葵籽。看那女孩子的神情,似乎她正跟家中的宠物在进行习惯的交流。那谐和怡然的风采给我一种赏心悦目的印象。我也学她的样子,将向日葵籽放在手掌上,平伸开去,聚精会神地期待着。但是等了许久,也不见鹦鹉飞落,不免有些焦躁起来。在我左边的一个胖胖的女孩子,微笑着向我移动两步,将手搭在我手上,两中鹦鹉果然由她手上走到我的掌心上来啄食了。由此又引来三只飞到我的臂上头上肩上。其中臂上那只大的全身火红的胸脯一抹翠绿,头上缀有凤冠,美丽极致。这时候我的老伴头上手上也飞落五只鹦鹉,乐得她嘻嘻直笑。鹦鹉不仅为山林原野添加了缤纷的色彩,也为恬静幽邃的世界增添了跳动的音符。
喂罢鹦鹉,我们向海边走去。望不见尽头的矮树丛向右延伸,而在树林的左面却是紫褐色的峭岩。岩下便是涛声汹涌的蔚蓝色的大海和一片闪烁熠熠珠光的银白色沙滩。岩上高大的枞树支撑着苍穹,繁枝茂叶洒下一片浓荫。低矮处一篷篷好似冬青树,叶片间结着一串串鲜红的果实。给人以鲜明蓬勃的印象。
在夕阳斜辉中驱车回程时,我油然想到鹦鹉谷把大自然的馈赠赐予每一个来访的客人分享,这是澳洲的慷慨好客。我企盼着再一次造访。
1994.8.8.悉尼
(原载澳洲《自立快报》副刊,作者授权天益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