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街:拆迁中的绝唱] 绝唱中

  承载着如此历史负荷的凤鸣街,今日却面临着消失的命运。      一座融合了日欧建筑风格的大连老街,正面临着一个巨大的历史变迁。   这条街名叫凤鸣街。街宽约6米,长约1200米,街两侧原有100余栋建于上世纪20、30、40年代的“和风欧式”建筑,大多是两层,俗称“日本房”。演绎着近百年的历史传奇。
  就在几个星期前,凤鸣街已是疮痍满目。这缘于大连的一项整体性的拆迁行动。拆除行动始于去年11月初,目前近一半的建筑已被拆除。
  
  街角里的历史
  
  拆迁中的凤鸣街,每一个角落似乎都隐藏着一个故事。
  据《大连市志?西岗区志》记载,1899年俄国强租旅大后,将大连市区划分为行政市街、欧罗巴市街和中国人街。
  1905年,日俄战争后,失败的俄国人在大连留下了161栋房屋后全部撤离,他们的城市规划被日本人重新捡了起来。对于多数的日本人,接触真正的欧式建筑就是从这时候开始。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日本人移居西岗地区的人口逐年增多,凤鸣街区便在这一时期建成。
  大连史志专家孙玉表示,日本殖民统治时期,这些建筑主要是日本中层商人和科长级别政府官员的住宅。
  大连解放后,由于周边驻有政府机关、医疗机构及大专院校,很多政府官员、高校和科研机构教授的入住,让这片街区隐匿着不少名人旧居和故事,也形成了一种特殊的气质。
  在这片街区的西南角,高尔基路和拥警街交会处的193号,一个创造历史的男人和一个安守爱情的女人,使这栋建于1935年的建筑绽放出独特的光彩。
  这个男人就是中国参加奥运会的第一人刘长春,他的一家住在这栋并立式二层小楼的西侧,刘长春的儿子刘鸿图2008年时曾在这里接待了大批记者。
  刘长春的邻居、住在东侧的女人叫郭安娜,这位郭沫若的日本妻子和长子郭和夫在这里生活了40多年。
  此外,大连解放初期,有两个很显要的政府官员在这条街上相对而居。
  曾任大连市领导韩光与1945年10月至1946年在凤鸣街123号居住。他和家人住在二楼,警卫员和秘书住在一楼。大连人出了三个部级干部,除了关向应、万毅,另一个就是住在韩光斜对面的张有萱。张有萱抗战胜利后曾任中共关东公署工业厅厅长等职务,离休后享受正部级待遇。
  
  “日式欧风”
  
  大连人习惯把日本人居住区的房子叫日本房,但实际上这些房子也带有欧式风格。
  在这片融合了各种风格的住宅中,其日式风格主要不在于外观,而在于平面,也就是住宅内部的空间布局。
  凤鸣街区的老住户们,说起房子的面积,仍然习惯用“草垫子”做度量单位,其实就是日本的榻榻米,一个榻榻米的面积接近2平方米。每间卧室都有一个拉门,大连人习惯叫拉柜或者拉洞。
  除了榻榻米、拉洞、坐卧这些传统日式风格的元素和标志之外,还有一个就是玄关,几乎存在于每一个住户房中。入门后玄关的区域比室内低,形成一个台阶。
  美国汉森国际集团大连办事处的首席设计师廖原说,因为学习建筑的原因,他一直关注这些日式小楼,关注着凤鸣街和这里的建筑。
  廖原分析,大连成了日本一些建筑师“实现梦想”的地方,他们把这里当成现代城市建设的试验地,并且在改造俄国建筑的过程中,把欧式的风格技术融合在新建的房子上,这也诞生了中山广场周围的一批经典建筑。
  不少院门两侧石垛上留有长方形的遗迹,甚至还有白色的瓷砖样残片――在院门名牌上写下主人的名字正是日式住宅的传统。中国人搬进来后,把这些名牌大多砸碎或者挖下来。上世纪50年代,老住户沈世香家门口还能模糊辨认出一侧写着“千草町”,另一侧是“××太郎”。
  没想到,1992年,曾经住在这里的日本人真的回来了,来的是“太郎”的女儿,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曾和父亲住在这里。沈世香从她口中得知其父是个瓦匠,沈家墙外观下部垒砌着彩色花岗岩,而其他家多是普通石材,这也许和原房主瓦匠的职业有关。
  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太太呆了两个多小时,到处看看、拍照,给每一户准备了咖啡作为礼物,还提出当年她父亲曾经在地下埋了一把剑,可不可以挖出来带走。沈世香没有答应,因为四五十年来,房子格局的变化已经让这样的寻找变得非常困难。
  
  拆迁中的多方博弈
  
  承载着如此历史负荷的老城,今日却面临着消失的命运。
  实际上,2009年7月,凤鸣街近代建筑群就已被确定为大连市第一批不可移动文物,其中高尔基路、凤鸣街、新华街、水仙街都在保护范围之内。这意味着,凤鸣街应依法实行原状保护。
  然而,2010年初,大连市国土资源和房屋局发布了一则通告。通告称,包括凤鸣街在内的一批街道和地块都将在2010年的大年三十拆迁完成。其中涉及的高尔基路和凤鸣街在拆迁之后,将用于商业开发。
  这个拆迁与大连市的旧城改造行动紧密相关。根据大连市规划局的规划,包括凤鸣街在内的高尔基路沿线地块,2002年即作为旧城改造项目被列入了土地储备计划,2010年开始拆迁(凤鸣街未被列入保护目录)。改造后的凤鸣街一带将保持原有的建筑体量和风格。市级文物保护单位刘长春、郭安娜故居,将原址保留。
  事实上,对于凤鸣街的不少老住户们来说,由于历经风霜,这批房屋建筑已经年久失修,同时,房子室内空间格局小、柱子大,再加上缺乏长期的管理和维护,使老街成为城市的死角。很多居民早就盼望着搬迁新址。
  更为严重的是,高尔基路和凤鸣街大部分是公有住房,由于居住环境恶劣,本地人逐渐搬离,将这里出租给拾荒者和外来务工人员,人员复杂、治安混乱;违章临建环绕其四周,缺少卫生、下水和垃圾清运设施,污水横流,环境极差;拾荒者将废品集中在院落中,导致严重的火险隐患,煤气管道严重老化,事故时有发生,诸多问题,让这里的居民一致盼着拆迁。
  2009年9月16日,大连亿达集团高价拍得此地块,拆迁于此开始。
  但拆迁引来不小争议,原因有两点:一是拆迁价格,原住民认为此地段是黄金地段,不接受1.2万元/平方米的拆迁价格;另一原因则是文保志愿者们最在意的:这个街区记录了大连过去的历史,它的消失等同于大连城市记忆的消失。
  对于凤鸣街的拆迁,大连市规划局副局长唐东宁在此前接受媒体采访时的解释是:改造、拆迁这片老街,完全在法律、法规范围内进行。拆迁后将在原地建设一片高层住宅,仍会采用原来的街区建设模式,并重建一些别墅。
  “整个城市发展要有一定的规矩,根据我们整体规划的要求,我们这么做是适合城市发展的,也适合大连市的具体情况。”唐东宁说。
  不久前,由大连市文广局、西岗区旧城改造办及现代博物馆、亿达集团等多家单位参加的协调会举行。会议确定,作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大连难得的历史文化遗产,高尔基路193号、195号将原址保留。亿达集团相关人士也表示,未来的高尔基路、凤鸣街一带将在保持原有风格不变的基础上修建别墅。
  对于拆完重建别墅的说法,不少文保志愿者认为很荒唐。在他们看来,文物是不可再生、不可复制的,一旦毁掉,其损失无法弥补。“重现”是不可能的,只能是新建的赝品。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凤鸣街完整见证了大连的殖民时代,也是侵略者的罪证。拆除侵略罪证遗址,对子孙后代意味着什么?”一名文保志愿者说。
  大连市文保志愿者们与大连市文物部门取得了联系,得到的答复是:“这是政府工程,我们不能给政府下停工单。”
  当地规划部门的解释则是:“现代化的产业发展需求使大连的城市风貌有了新的要求……城市的定位及发展都与开埠建设之初相去甚远。”
  面对强大的政府公权力,连文物部门都无能为力,“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拿起相机与推土机抢时间,去记录下这片即将消失的历史。”一位文保志愿者感叹。
  
  编辑:朱中原
  资料来源:《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