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复榘魂断楼梯 1938年1月23日,国民政府发布命令:韩复榘因违反战时军律,免去其本兼各职,褫夺陆军二级上将原官及一切荣誉勋典,由军事委员会提交军法审判。
次日,国民政府下令对韩军法会审,并作出终审判决,以“违抗军令,临阵脱逃”的罪名,判处韩复榘死刑,立即执行。
1938年1月24日晚7时许,有两个看守的士兵到关押韩复榘的那幢小楼上,打开一间装有铁窗的牢房,装着很随便的样子,对躺在一张小铁床上发呆的韩复榘说:“韩复榘,快起来,何审判长找你谈话,跟我们下楼!”
韩复榘信以为真,当他扶着铁床站起来时,两个士兵对视一下,其中一个对韩复榘说:“你如有什么话要告诉你家里,咱俩一定替你转告。”
韩复榘瓮声瓮气地说:“俺老汉没有家!”
两个士兵又对视一下,其中一个说:“没有话说,那就跟我们走吧!”
韩复榘双腿酸软,手扶楼梯栏杆,慢慢地往下走。走到楼梯半腰时,借着昏黄的路灯灯光,瞥见院子里全是持枪的军警,明晃晃的刺刀闪着寒光。“这不是明明要对我行刑吗?”韩复榘的心不由一沉。待稍微镇定一下,便对带他的那两个士兵说:“请等一下,我的鞋子小,有些挤脚,上去换双鞋子再走。”他边说边转身上楼。就在他的脚刚迈上一个台阶时,“砰!砰!砰!”三声枪响,站在楼梯下的刑警朝他的后脑勺和后心连开了三枪……
韩复榘从被捕到伏法,首尾都算,总共才十三天。
韩复榘发迹
韩复榘,字向方,1891年(清光绪十七年。一说1890年,清光绪十六年)生于直隶霸县台山村(今河北省霸县煎茶铺乡台山村)。父亲韩世泽,字净源,是光绪十二年的秀才,饱读诗书,为本村塾师,为人方正,深受众人敬重。韩复榘自幼聪颖机敏,随父在塾中攻读,不仅对《四书》、《五经》琅琅成诵,而且对书法尤为爱好,时时临摹,很有章法,小楷更见工整。
1908年,韩复榘时年十七岁,娶本县北庄头村书香门第高姓之女高艺珍为妻。
韩复榘婚后第二年,韩父托人将十八岁的韩复榘荐入本县县衙任贴写(即司书),专录写公文。
韩复榘青少年时代,正值清朝末年,当时官吏腐败无能,社会风气败坏,赌风盛行。韩复榘婚后进入县衙当差,远离父母管束,就常常出入赌场,结果嗜赌成性,输得债台高筑。债主强逼还债,无奈,韩复榘便萌生了“闯关东”的念头。韩复榘回家与妻子高艺珍商议,高也认为只有走这条险路,方能人走债烂。她将自己仅有的一副银镯从手腕上褪下来给丈夫作了路费。韩复榘不敢告诉父母,悄悄溜出家门,与妻子洒泪而别,踏上生死未卜的关东路。
韩复榘在关东辽阳乡间给人打短工。一天,他听人说,清新军第二十镇(相当于师)在新民府招新兵,便贸然前往投军。只因是外乡人,无人担保,招兵官拒不收录。后经人疏通和担保,韩复榘才被收录。韩复榘被编在第四十协(相当于旅)第八十标(相当于团)第三营,该营的管带就是冯玉祥。从此,韩复榘跟冯玉祥结下了不解之缘,随着冯玉祥职务的不断升迁,韩复榘也就跟着水涨船高,飞黄腾达起来。
那时,“好儿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当兵的大都是文盲,想在士兵中找个能识文断字的人很难,而韩复榘颇通文墨,又有几分雄豪之气,所以一开始便得到冯玉祥的赏识和器重,三个月后就被擢升为营部司书生。按清新军制,司书生为最低一级军官。是年韩复榘二十岁。
不久,武昌起义爆发,韩复榘随冯玉祥在京畿重镇滦州起兵响应。
经过滦州起义,冯玉祥发现韩复榘胆识过人,果断机警,是个难得的军事干才,就对韩复榘说:“如今是多事之秋,群雄四起,你不用再办什么文案了,跟我带兵打仗吧!”于是韩复榘就被冯玉祥委以后哨什长(相当于排长),是年二十一岁。
以后,在一个不太长的时间内,韩复榘因作战勇敢,屡有战功,又练兵有道,就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的司书生,一步步蹿升为连长、营长、团长、旅长、师长,被誉为“飞将军”,在军阀部队总算混成了一个像模像样的人物,跟孙良诚、孙连仲、刘汝明、佟麟阁、石友三等其他十二人一道被时人称为冯玉祥麾下的“十三太保”和“新五虎上将”。到1928年,蒋、桂、冯、阎四派联合北伐时,韩复榘已是讨逆军第二集团军第三路军总指挥了。这年年底,韩复榘率部回驻郑州,经冯玉祥推荐,他当上了河南省政府主席,时年三十七岁。
韩复榘叛冯投蒋
“风云突变,军阀重开战”,国民党新军阀蒋(介石)、桂(李宗仁、白崇禧)、冯(玉祥)、阎(锡山)四派,打下北京、天津后,联合便立即解体,转变为四派之间的激烈斗争。
1929年三、四月间,蒋、桂首先分裂,战火烽起。当时,韩复榘奉命助蒋打桂,屯兵鄂豫边境。不久,李宗仁、白崇禧的桂军败北,冯玉祥急电韩复榘向南进军,以占领武汉。当西北军进至湖北孝感,蒋介石即下令韩部停止前进,就地驻扎。但蒋介石对韩复榘本人则优礼有加,将他请到武汉,借口劳军,趁机拉拢,又是召见,又是宴请,又是封官,又是给钱。韩复榘被蒋介石的花言巧语所迷惑,认定蒋介石是中国的“真命天子”,天下当属老蒋,遂萌生脱离冯玉祥“自立门户”、投靠蒋介石之意。
1929年5月,蒋、冯决裂,中原战云密布,冯玉祥在华阴召开军事会议,策划对蒋发兵。韩复榘在会上没有说什么,可在返回他的部队驻地陕州车站后便宣布离开冯玉祥,另谋出路,命令部队向东开拔,回军洛阳。当天下午,韩复榘一行乘火车抵达洛阳。
韩复榘倒戈后,向蒋介石连发三封电报,表达自己“维持和平,拥护中央”之心迹。蒋介石甚为欢心,不但对其通电嘉奖,仍保持他河南省政府主席的地位,而且还拨给他一大笔相当可观的经费和武器。韩复榘对蒋介石感激涕零,发誓效命中央。
1930年春,蒋、冯、阎大战爆发,韩复榘向蒋介石请命,愿去山东对付晋军。蒋介石同意,任命他为第一军团总指挥,兵发山东。韩复榘一举占领了济南,并又乘势占据了山东很多地盘。
蒋介石当时觉得韩复榘尚有可利用之处,便命韩复榘任山东省政府主席。
韩复榘对抗中央
韩复榘任山东省政府主席后,为防止尾大不掉,蒋介石也对他作些限制。在军队方面,南京政府只准他编两个甲种师,一个乙种师,一个手枪团,并一律划为地方部队。而嗜枪如命的韩复榘则认为,在军事上若没有实力,老蒋是不会将他放在眼里的。于是他来个“斩而不奏”――除保留原有三个师之外,又陆续扩编了两个师和一个旅,部队发展到六万人。他还不满足,暗地里还在招兵买马,将各路民团改编、升级为部队。韩复榘把山东变为自己的独立王国,不准中央军的一兵一卒驻在山东。这样,蒋、韩的矛盾也就产生并日趋尖锐。
蒋介石看到韩复榘目无国府,一意孤行,心中不悦,原本答应按月供给的军饷,也扣住不发了。为此,韩复榘窝了一肚子火,“好啊,你老蒋不管我吃饭,那我就另砌炉灶了!”一怒之下,他下令由山东省府接管中央在山东的税务机构,在济南赶走盐运使、烟酒印花税局长、税警局长以及中央财政部特派员等一大批官员,这些肥缺则统统由他委以亲信接管,所收税款归山东省府支配,不交国府一分一文。与此同时,青岛、烟台等地的国税机关也都被韩复榘派武装人员接收。
蒋介石闻知大发雷霆,气得“娘希匹”骂了一通又一通。因当时还有比这更棘手的问题亟待解决,他只好暂时把这口气忍了,派孔祥熙去济南与韩磋商,山东国税收入,还是按月交中央银行济南分行,再由该分行就近按月从税收项里拨发军饷,国税如不足,再由财政部汇给。韩复榘这才答应。国府在山东的财税机构恢复行使权力。
韩复榘对日本人的态度
韩复榘对日本人,既有斗争又有勾结,一切以自己的利益为转移。华北事变前后,日本人确实想拉拢、利用韩复榘,而韩复榘为了保住自己的地盘和地位,也不得不对日本人进行敷衍。七七事变后,日本人想方设法引诱韩复榘保持“中立”。当韩复榘看到蒋介石对日态度空前的强硬,他也跟着强硬起来。为了表示自己与日本人之决绝,韩复榘限令日本领事馆人员及侨民即日撤走,如不走,他们的安全他概不负责。他还态度严厉地对日本武官石野说:“你们若把我韩复榘看做汉奸,那你们就瞎了眼。”
抗战爆发后,蒋介石提升韩复榘为第五战区副司令长官(司令长官为李宗仁)兼第三集团军总司令,继续担任山东省政府主席,令其抗击日寇,勿稍松懈,不得与日本人妥协。
当1937年11月,日寇向鲁北大举侵犯时,韩复榘亲率已换上步枪的手枪旅和特务团过黄河迎战,在德州、惠民、齐东等地摆开战场与日军作战,在济阳与敌遭遇,手枪旅抵挡不住,溃退下来,损失不小。韩复榘率百余散兵,在一个村庄被敌包围,几乎被俘,他是骑着摩托车冲出重围的。跑到济南后,他气急败坏地对教育厅长何思源嚷道:“打!打!打!几乎回不来!再打,老本都得赔进去!”
从此,韩复榘患了恐日症,几乎到了谈“日”色变的地步,再也不愿跟日军接触了。
日军占领南京之后,气焰愈加嚣张。东京大本营,于1937年12月17日下达了进攻济南的“大陆令第三十四号”。华北派遣军第二军第十师团、第五师团很快就迫近黄河北岸,占据鹊山,隔着黄河用重炮轰击韩复榘的省府大院。隆隆的炮声震荡在黄河上空,炮弹则落在济南城内,济南城陷入一片恐惧、混乱之中。韩复榘准备弃城逃跑。事实上,早在日军炮轰济南之前,韩复榘就已将眷属和家私运往豫西了,军需物资也已开始向南阳运送。
韩复榘对抗军令
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根据蒋介石的命令,特地赶到济南,要韩复榘借助黄河天险,御敌于黄河以北,以确保鲁中、鲁南之安全。
“万一敌人突破黄河防线,”李宗仁手指大幅军事地图上的鲁南地区对韩复榘和他的左右将领说,“你们就以沂蒙山区为后方,利用山区有利地形跟敌周旋,死死拖住日寇一部分兵力,给其他战场调整兵力、重新布防赢得切实需要的时间。”
“不,这不行!”韩复榘不愿担当风险,一心要撤离山东保存实力,对让他率部待在沂蒙山区打游击,他怎么也不会接受。听李宗仁这么一说,他显得十分紧张,便不顾自己身份,黑着脸顶上去。“你光说山区、山区,我们几万人马真的拥进去,鬼子四面包抄,恐怕就出不来了,困就把我们困死了,我们就成了日本人的饺子馅了!”
“饺子馅?笑话!”李宗仁看到韩复榘已对抗敌丧失信心了,便哈哈一笑,以解室内沉闷的气氛,然后鼓励道:“不错,敌人是很强大,但你韩主席的部队也不是那么好吃的饺子馅!只要你向方兄振作起来,你的人马很可能会变为一块卡住敌人喉咙的鸡骨头!”
“德公(李宗仁字德邻),承蒙高抬,”韩复榘抱拳向李宗仁拱拱手,说,“上海、南京都丢了,日本人眼看就要打到小蚌埠,装备比我们优良的中央军尚且抵挡不住,都一溃千里,我们拿什么阻止敌人前进?”
李宗仁见韩复榘如此泄气,便不客气地说:“大敌当前,守土抗战乃军人神圣职责,还望韩主席服从中央,以大局为重,全力以赴!”
“这个当然,我韩某人是当兵出身,向来是开的子弹铺,卖的子弹头,对打仗何曾含糊过?只是,我们也确有困难啊!”韩复榘一个劲儿地叫苦连天。
“国难当头,哪能没困难?想办法克服嘛!”李宗仁还是耐心地忍愤开导。
“克服?请问德公,我们怎么克服?”韩复榘不但仍固执己见,而且向李宗仁步步紧逼。
战事迫在眉睫,韩复榘如此对抗,李宗仁终被激怒了。“啊,你,你?!”李宗仁气得脸都变色了。他见韩复榘丢弃山东的念头已铁定了,再怎么晓之以理也无济于事了,便立即结束谈话,返回徐州。
几日后,日军从济阳门台子突破黄河天险,济南受到严重威胁。韩复榘为了保存实力,于1937年12月22日清晨5点带领省府全套机构、军政人员及其眷属仓皇逃离济南向南撤退,顷刻,山东北部防务全线崩溃,日军于1937年12月26日占领济南。
济南陷入敌手的消息传到武汉、传到蒋介石耳中,蒋便急电韩复榘,严令他务必固守兖州、泰安。韩复榘认为这是蒋介石、李宗仁让他打头阵,是借刀杀人。他对部下说:“我们就这么几万人,如果把这点家底儿丢得干干净净,华北就没有我们立足之地了。只要我们有军队,我们就不愁没有饭吃,没有地盘可以抢地盘嘛!”韩复榘跟所有军阀一样,都把军队看做是自己的命根子,是赖以安身立命、享受荣华的宝贵之本。
韩复榘在黄河以北的济阳抗敌,出师不利,不过,他的几万主力并未受到重创。但韩复榘太胆大妄为了,对蒋介石、李宗仁的命令置若罔闻,竟一枪不发,又将兖州、泰安拱手送敌。他本人则率几万主力像潮水一样涌向鲁西南,进驻曹县、成武、单县等地,随时准备全师入豫。
由于韩复榘节节败退,致使津浦路、陇海路的徐州以北地带门户洞开,徐州形势骤然吃紧。李宗仁打电话责问韩复榘为何不执行委座命令又放弃泰安。韩复榘振振有词道:“南京已失,何况泰安!”李宗仁火冒三丈,在电话上声色俱厉地吼道:“韩副司令官,这是最高统帅命令,再退,军法严惩,决不姑息!”
韩复榘欲联合刘湘反对蒋介石
韩复榘与国民党第七战区司令长官兼第一集团军总司令、四川省政府主席刘湘私交很厚。他知道自己屡抗军令,已彻底地为蒋所不容,担心在南撤途中,蒋派中央军拦截,将他吃掉,便秘密派人跟刘湘联络,请刘湘相助。此时刘湘正在战时首都武汉治病,住在汉口万国医院。
韩、刘这一阶段联系频繁,往来密切,引起消息灵通的蒋介石、戴笠的高度重视。他们从各种迹象上推断,鲁、川两省两军很可能在私下搞联合,并企图搞什么名堂。
为了弄清并切实掌握韩、刘相勾结的目的和证据,戴笠特地找国民党第八十八军军长范绍增帮忙。范原是刘湘手下一名高级军官,因受刘排挤与刘有个人恩怨。范假装生病,也住在万国医院刘湘病房附近一个病房“治疗”,日夜密切注意刘湘的一举一动。
时间不长,范绍增就获悉刘湘给川军一个将领王缵绪发了一封信,命令王缵绪“速带两师兵力到宜昌、沙市一带,与韩复榘去襄樊的队伍取得联络”。
这一情报非同小可,戴笠经过秘密侦查,终于弄清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韩、刘确有密谋反蒋的举动,他们料定老蒋早晚要放弃武汉西迁重庆。这四川本是刘湘的天下,刘湘想,如老蒋带中央军入川,在川中遍插亲信,那么他刘湘在川地将寸步难行,公开阻止老蒋入川他既没有这个胆量,也没有那个力量,现在韩复榘要跟他联合,二人便一拍即合。他们分头活动了另外两个对蒋不忠的北方将领,计划韩复榘的部队从河南向襄樊、汉中一带推进,以配合刘湘的川军封锁老蒋西迁四川的道路。然后,几派势力联合起来与蒋抗衡,在川、鄂边境割据一方,相互呼应。
蒋介石听了戴笠报告这一情报时,脸上当即便露出了杀机,恨不得立刻就将韩复榘、刘湘等人碎尸万段。
韩复榘中计
韩复榘对蒋介石戒心很重。为了能顺利将韩逮捕归案,蒋介石颇费了一番脑筋,最后决定利用开会之机动手。为了稳住韩复榘,不使他生疑、紧张,蒋介石在这阶段很少露面,也不给韩发电报、打电话。为不使韩复榘有突然感,蒋介石先指派李宗仁在徐州召开区域性的军事会议,对韩进行试探和麻痹。
韩复榘看到徐州会议是由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主持,地点又是在自己驻军附近,作为五战区副司令长官不到场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可他转念一想,自己跟李宗仁已经闹得不可收拾了,见面实在不好意思,于是便以“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为由,派何思源代表他去徐州赴会。何思源回来后告诉他,李宗仁只是调整一下本战区的军事部署,一字未提第三集团军南撤之事。
徐州会议刚散,蒋介石便从武汉发来急电,声称形势骤变,军情危急,他将于1938年1月11日在开封召集北方将领举行军事会议,所有北方部队军长以上长官都必须如期到会,不得有误。
韩复榘接到蒋的电报,不免疑虑重重,便给蒋介石复了个措词婉转的电报:职部甫自前方移此,歉难赴汴开会,一俟稍有头绪,当即趋前请示。
蒋介石接到韩复榘这一纯属搪塞的电报,并未大动肝火,像没事儿似的,亲自给韩复榘挂了电话:“喂,向方,你是向方兄吗?”蒋在电话上跟韩称兄道弟,语气极其亲切而又诚恳,“嗯,这个,眼下局势严峻,国土沦丧,生灵涂炭,我心急如焚,决定在开封召集会议,商定诸事,请向方兄带孙军长桐萱等将领务必遵期到会。”
话既已说到这种地步,态度又这样友好,再推辞,似乎也难以启齿。韩复榘在心里琢磨,如此隆重的军事会议,各路将领盛聚,老蒋纵然对自己有所不满,也不至于在国难当头,正值用人之际,会拿一个战区副司令长官、集团军上将总司令、一省之主席开刀吧?这样的会不参加,会让众将领小瞧自己,这个人丢不起。再说,刘经扶(刘峙)带二十万中央军从石家庄一带撤至河南彰德,刘本人先退到郑州,继而又将司令部移驻开封,老蒋不也未对他怎么样?这么一想,疑虑全消,就带着军长孙桐萱等几个亲信将领,由一个全副武装的手枪营护卫,乘钢甲车直奔古城开封而去。
韩复榘赴会
1938年1月9日下午,韩复榘一行风尘仆仆地抵达了黄沙弥漫的古都开封,下榻于市内黄河水利委员会委员长孙祥榕的公馆里,但他的卫队营却因为当局借口市内不好安排,而被留驻在城外。因为最高统帅在此,与会者的卫队一律不准进城,这也是在情理之中,韩也就不疑有他。
韩复榘哪里知道,戴笠已亲率一批行动队员先期密赴开封,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戴笠的既定计划行事。
1月11日下午,会议在开封南关袁家花园内一座小礼堂内举行。韩复榘与军长孙桐萱带着几名贴身卫士乘汽车按时来到开会地点。下了汽车,在随员护卫下,径直由园门而进。
园内非常幽静,看不出有什么剑拔弩张、刀光剑影的迹象。韩复榘他们往前走了一会儿,眼前出现一座拱门,在拱门的两厢房旁,贴着一张长纸条,上写“随员接待处”,并有持枪的宪兵在守卫,只准与会的军政官员进去,随员谢绝入内。这样,韩复榘的两个卫士、孙桐萱的一个卫士只得被留在接待处等候。
以前,凡老蒋在外地、在战区主持召开的会议,程序大体上也曾这样做,韩复榘也就不往深处细究。他同一些参加会议的熟人打着招呼,边说边往里走去。当他们来到小礼堂的副官处时,又遇到第二道关卡,这里不仅警卫森严,墙上还贴有一张特别的告示,声称:“奉上峰谕:今日高级军事会议,为慎重起见,所有到会将领,不得携带武器进入会议厅,应将随身武器移交副官长保管,给予临时收据,俟会议完毕后凭收据取回。”
“咦,今天的会议花样怎么这么多?”韩复榘看了告示,心里嘀咕着,讥笑老蒋疑心太重,却没有考虑别的,就随其他将领一道,把随身携带的两支德国造的袖珍手枪掏出来交上去,接过收据便跟心情各异的众将领一道进入会议厅。
这是一座精致、整洁的小礼堂,参加会议的将领的座次是事先安排好的。韩复榘与他的亲信孙桐萱军长分开来,被安排在上将席,坐在蒋介石的嫡系将领刘峙的身边,直到这时,韩复榘还未意识到自己将大祸临头,还在轻松地跟刘峙开着玩笑。
韩复榘与蒋介石当面交锋
当身披皮领大衣,内着考究的将军服,手戴白手套的蒋介石,在一大帮随员的簇拥和护卫下步入会议厅时,所有在场的军政官员“刷”地起立,向他致敬。蒋介石摆摆手,示意大家坐下来,便在会议厅主席席位上就座。蒋介石把白手套脱下来,放在面前的桌子上,然后用冷峻、威严的目光扫视一下会场,干咳几声,清清嗓子,这才操着浓重的浙江宁波口音说:
“诸位辛苦了!这个,今天大家欢聚一堂,共商国是,机会难得。在座的许多是老同志,老相识,也有初次见面的,这样吧,点个名,大家先认识认识吧!”
蒋介石拿着事先准备的与会人员名单,正儿八经地点了名,随后,便是滔滔不绝的训话。话题是围绕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待云山雾罩地不指名地把韩复榘等人训斥一顿之后,终于露出了峥嵘:
“抗日是全国一致的,这个,是每个将领义不容辞的责任,可是竟有这么一位战区副司令长官兼集团军总司令,一枪不发,放弃黄河天险的阵地,连失数城,使日军长驱直入,进占大半个山东,给整个战局带来严重后果,我要问韩主席,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给国家、民族带来什么样的灾难,你考虑过吗?所以,这个责任你是不能推卸的,你必须进行深刻的反省!”说到这里,蒋介石一脸杀气,两道锐利的目光扫了韩复榘一眼。
韩复榘压根儿未料到蒋介石这么快就变脸跟他摊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下升上后脊梁。但韩复榘毕竟不是等闲之辈,他是一个曾浴血沙场、历经九死一生的骄横悍将,生就的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情,现在看到蒋介石杀气腾腾地向他兴师问罪,心想,是祸躲不过,伸头也是死,缩头也是亡,头砍掉了不过碗大的疤,谁怕谁?想到这儿,他也就不在乎蒋的威严了。于是他毫不客气地当场诘问蒋介石:
“报告蒋委员长,卑职不明白,山东丢失是我应负责任,可南京丢失,那又是谁的责任?”
专横跋扈的蒋介石,岂能容许别人在这种场合顶撞他?不等韩复榘将话说完,就厉声喝道:“现在我问的是山东,不是南京,南京丢失,自有人负责。可你拥兵自重,不战而逃,失地千里,跟日本人勾勾搭搭,明来暗去,阴谋出卖山东,这是什么问题?”
“这是造谣,没有的事!”韩复榘毫不示弱地大声否认。
“造谣?”蒋一声狞笑,“你的所作所为证据确凿!有些事不用我说,雨农会把它公布于众的。实话告诉你,你不仅目无党国,违抗军令,还图谋不轨,你还有内奸嫌疑!”
韩复榘见流氓成性的蒋介石要把他置于死地,看来今日在劫难逃了,也就豁出去了:“哈哈,内奸!戴雨农没有向你报告中国有个天字第一号的大内奸吗?”
蒋介石惊问:“你说什么?谁是天字第一号大内奸?!”
“我说的是你!”韩复榘声震屋宇,“你给张汉卿下绝对不抵抗的命令,断送了东三省,你搞《何梅协定》,出卖华北主权……”
“放肆!”蒋介石暴跳如雷,再次截断对方的话头,“一派胡言!一派胡说!”
“不,我没胡说,这些都是举国皆知……”韩复榘还想继续与蒋舌战,被坐在他旁边的刘峙劝阻了。刘拉着韩的胳膊说:“向方,干吗火气这么大,要冷静点,委座正在气头上,走,你先到我办公室休息一下吧。”他一边说一边拉着韩复榘离开会议厅。
韩复榘被捕
刘峙陪着韩复榘从小礼堂侧门走出来,三转两转便转到后门口,未见刘峙招呼,便有一辆黑色的小轿车缓缓地向他们开了过来,停在他们面前。头昏脑涨的韩复榘并未想到,要不是事先安排,哪会有一辆轿车恰到好处地在此等候?
刘峙指着汽车说:“向方上车吧,这是我的车。”
“不,不用,我的车就在大门外。”韩复榘想离开会场,但不愿坐别人的车。
“这又何必呢?到大门外,得走正门,一连几道关卡你不是不知道的,那都是宪兵三团的人在把守,那些家伙目中无人,没准又要惹你生气。这后门是我布置的岗哨。”刘峙边说边拉住韩复榘的手,把他推向车门。韩复榘不知这是戴笠的“连环计”,以为刘峙会陪他一道出去的,便弯腰上车。车前座上的那两个身材魁梧的军人,见韩复榘上车了,便迅速地转到后排,坐在韩的两侧,把韩夹在中间。刘峙见状,这才对他说:“你先到我公馆休息,我回去参加会议。不回去,老头子又要疑神疑鬼,晚上跟你弄几杯!”未待韩复榘回话呢,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一个驾驶兵拉开前座门,坐上驾驶座,启动了车子。刘峙顺手“嘭”的一声,将车门关上。
起先,韩复榘还以为坐在他两旁的军人是刘峙的副官,是来护卫他的,也未介意,可待车子开动后,他看这两个军人脸色阴沉,觉得不对劲,不禁惊问:“你们是……”
对方没有直接回答韩复榘的问话,而是用两个乌黑的枪口顶住了他的身子,向韩出示了逮捕证,压低声音说:“韩复榘,你被捕了!”立即将锃亮、冰冷的手铐套上他的双手。
“啊,你们?”韩复榘愤怒地吼道,“你们是什么人?敢抓我?”韩复榘就像一头骤然被关进铁笼子里的野兽,狂暴地咆哮着、挣扎着。
“你放老实点儿,嚷叫也没有用,我们是奉命行事!”两个武装军人分坐在两边,四只手像钳子一样紧紧抓住他的两只手臂,把他按在车座上,使他动弹不得。
汽车开足马力,直奔开封火车站。月台上,戴笠早已等候在一辆随时待发的专列旁,大批军警严密封锁车站,韩复榘被挟持上了火车,戴笠立即命令开车,火车风驰电掣,直驶武汉。
韩复榘被囚禁在武昌“军法执行总监部”院内的一幢二层小楼上,跟外界完全隔绝了。直到1938年1月24日晚被毙。
在韩复榘伏法之后,刘湘也在万国医院病房突然殒命。
韩复榘该杀
记得曾有一部电影叫《民国最大的谋杀案》,演的是蒋介石谋杀韩复榘的故事。
笔者曾对“谋杀”提出质疑,认为编导是将诱捕与谋杀相混淆,将电影取这样的名字多有不妥。
作为军人,守土有责。抗战初期,身为第五战区副司令长官兼第三集团军总司令、山东省政府主席的韩复榘,在日军进攻山东时惊慌失措,为保存实力,不指挥、组织所属军队及民众奋勇抗敌,而是脚底板抹油――溜之大吉,一枪不发,短短几日,便使省会济南,重镇兖州、泰安成了日寇囊中之物,造成了山东北部防务全线崩溃,按战时军律,你说该不该杀?照笔者看来,该杀!
毛泽东在其《论持久战》这部不朽名著中,谈及这件事情,也说“李服膺(时任国民党军第六十一军军长,1937年10月,在晋北天镇不战而退,被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下令正法――笔者)、韩复榘等逃跑主义者的被杀,是杀得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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