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高考落榜,我独自待在家中。在那一间昏暗的青瓦楼房里面,过了足足一个星期。与世隔绝的日子让我有种时光静止的错觉,可一推开门看见楼下那棵夜来香已然在明媚中凋谢,我才不得不承认,时光如梭。
父亲与母亲本就是少言之人,对于当时的状况,他们更是无语,所以从头至尾都不发一言。任凭我自由来去,晚睡晚起。我也曾想回去复读,可对于贫困的家,这是一笔额外的开支。我在一个破旧的印刷厂找了份工作。尽管整日的劳累让我疲惫不堪,可我仍旧不敢多言。偶尔,我甚至有一点喜悦,因为没给家里增加负担。
7月的夜里,所有人都流着汗。我坐在家中,有些困倦。门外一阵拖拉机的轰鸣将我吵醒,父亲不知从哪里拉回满满的一车旧柴,正与母亲往下搬。我急忙跑出去,与他们一起忙活起来。
直到此时我才知道,家里存放旧柴的地方,是在离家不远的一个巷子里,巷子尽头有一块废弃的空地。为了节省时间,父亲把柴往下卸,我与母亲则负责把这些柴运到空地。狭窄的巷子里没有灯,我们只能借着周围住户的灯光,往前走。
我对这条巷子有着特别的印象,因为出入的人极少,并且极为狭窄,仅够瘦弱的两人并排而过。我与母亲一同流着汗,不发一言地将柴往这个黑巷子里送。母亲为了不让我碰着墙壁,抢先在前小心翼翼地走着。而我,就安静地跟在她身后。逐渐,母亲的脚步开始缓慢下来。我想多搬一些,于是在她出巷子时抢先一步,急忙抱起一捆柴,向内走去。就在我放下柴,向外走出时,母亲缓慢的身影迎了过来。
狭窄而又昏暗的巷子里,我们僵持了一秒。母亲终于说话,说让我先过,一边抱紧了那捆柴,向墙壁上靠。在我靠近她时,她忽然转了一下身,将柴抱在怀里,手背紧挨着墙壁,脸贴着柴。我猛然地有些心酸了,可还是依旧向前走去。擦过母亲瘦弱的后背时,我几乎快要哽咽。尽管我已经尽力地贴着墙壁,可还是听到了那抱柴被挤压后的“咯咯”声。那清脆的裂响,如一把利刃划痛了我17岁的胸膛。
后来,不管母亲如何缓慢,我再不敢抢先而去。因为我怕刚烈的母亲在昏暗的巷子里又执意着要我过,又去压响她怀里那一抱风尘仆仆的旧柴。
我最终还是选择了复读,并且勤工俭学,艰难地念完了大学。之后的岁月里,无论遇见怎样的风浪,我都不曾绝望过。因为在那个17岁的巷子里,我找寻到了自己的位置。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个人,会在黑暗中无声地为我挡去所有灾祸。并且,甘愿将这些灾祸紧抱怀中,如抱一捆风尘仆仆的旧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