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一位60多岁的农民让他的侄子、我的大学同学领着来到我单位,把一份材料交给我,大致内容是反映所在乡村两级干部集体贪污挪用工程款,致使该村通向县城的水泥路刚建好不到半年就破损坑洼得一塌糊涂。老农欲通过搞新闻的我调查曝光后揪出这批蛀虫。
我问他为何不向县里市里反映?他说往县市两级跑了十几趟,光复印材料就有十几斤,负责修路的却个个毫发未损。老农用那满是老茧裂痕的双手奉上只大红包道:“求您了!这500元是我们全村人的一点心意,收下吧,给我们全村人出口气吧!"
老农黝黑的面庞上满是黑斑布满沧桑,白森森的胡茬显然很长时间未修剪,我油然忆起了我那种地的乡下老父……我好说歹说,红包未退掉,同学也无奈地一个劲儿向我示意:你不收下,乡亲们心里不踏实。我只得将红包锁进抽屉,找机会再退。
在经历了一周非常不顺利的调查后,一篇两千字的新闻调查终于杀青,稿件提交到编前会上讨论时却卡了壳,副总编说上头有人给报社打了电话:“建议发稿慎重!”我知道像这种情况我也徒劳无益,只有竭力争取通过非公开见报方式反映问题。信息很快反馈到老农村里,我作了一番“别灰心、媒体多”之类的安慰后,自己也感到没底,心里一片茫然。
不想老农当晚和村里几名代表背着棉被干粮来单位找到我,“家里回不去了,乡里有人放出话来,搞不倒他们回头就要收拾操事的,几个泥腿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告状是要有关系,要付出代价的!”老农还告诉我,去年村里一户人家因举报乡里有干部超生,结果人家没挨啥处理,举报人家先是草垛莫名奇妙被烧,后又是在镇上上中学的女娃放学骑车回家竟被车撞伤!老农蹲在接待室的水泥地上抱着头,悲怆地说:“这一回要被斗倒,有家不能回,往后的日子没法过了!”
老农的悲愤让我感到齿寒震惊。苍天有眼,在我的不懈坚持努力下,那篇调查最终以内参形式发表,引起安徽省领导关注并批示纪检机关成立调查组进驻。当修路的几条蛀虫被司法机关立案查处的消息传来后,我当即来到同学那儿退了红包。刚下楼,同学追上来说:“我给老伯打了个电话,他说一旦退了礼以后就不再认我这个侄子!”推来推去的当儿,老农拨响了我的小灵通:“您是不是嫌礼少了?咱往后有冤还有脸再找您吗?”无论如何解释,老农根本听不进去。
我实在不想再去伤害老农那颗感恩的心,干扰他那朴素的为人准则,只得给这笔干净的血汗钱找个干净的归宿:拖上同学把那500元捐到合肥市希望工程办公室,在登记表上我庄重署名“反腐老农”4字。
如今办事找熟人、托关系已成为人所共识,只是反腐这样正大光明的事为何也要“走后门”?为了让腐败者落马,怎么连我也“腐败”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