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江纤夫【乌江最后的纤夫】

  “乌江吞噬了多少纤夫的性命,没有人知道”。从伏尔加河到中国的众多河流,我们都曾想像过无数这样的身影,“命悬一线”,古老、悲怆而又传奇。         颜正华,1964年生于重庆。国家一级摄影师
  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重庆市摄影家协会理事
  重庆市大画幅摄影协会会员,重庆市摄影家协会网副总编
  重庆市渝北区摄影家协会副主席
  2007年7月,作品《乌江最后的纤夫》(组照)
  获第22届全国摄影艺术展优秀奖,2008年8月,
  获斯洛伐克国际摄影艺术联合会(FIAP)
  第29届黑白两年展团体金牌奖。
  
  冉启才在乌江龚滩生活了80年,16岁那年当管事把一根又粗又硬的纤绳套到穷孩子冉启才肩上时,他下意识抖了一下,“这就像孙悟空的紧箍帽,这根纤绳就把我套牢了,只要想吃饭,就得埋头把这根绳子拉下去,说不定被它要了命。”
  
  
  
  
  
  
  “乌江吞噬了多少纤夫的性命,没有人知道。” 大娄山脉和武陵山脉之间的深谷中,是一道道险恶的石滩,斧劈峡、荔枝峡、自芨峡,新滩、土坨子滩、龚滩、羊角滩⋯⋯都是昔日船工和纤夫们一道道的鬼门关。
  冉启才第一次拉纤,就遇到了急流。那时,他拉的是四丈长、四尺宽的歪船。这种船顺水载五十吨货物,上水载三十吨。湍急的江水凶猛地冲激着重载的木船,突然间一个纤夫的纤绳断了,巨大的惯性使冉启才从百米高的悬崖纤道上栽进了江水,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每次出航,都像是生离死别。老伴杨仕芝说:“他拉纤的那些年头,我从来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涪陵到龚滩,龚滩到思南,下水要两天,上水却要拉个把月。最近的算龚滩到沿河,七八十公里的水路要拉七八天,每人踩烂十来双草鞋。冉启才是“乌江纤夫活化石”,每当又一个同伴,从悬崖峭壁上落叶一般落进江里时,他的心总是要一阵阵的发疼。
  冉启才是我第一个近距离接触的纤夫,我对乌江较为全面的拍摄进行了约八年的时间,行程数千公里,结识了很多民风淳朴的山民和纤夫,和他们成了朋友,一起下险滩,攀悬崖,过不足一尺的纤道,吃难以下咽的饭菜,住无法入眠的摇床,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一次我从山上摔下来,伤的不轻,一个伙计马上上山采了草药为我疗伤。
  为了养家糊口,这些纤夫们长年风里来,雨里去。怕纤绳磨烂衣服,不论冬夏,只要拉纤,都是一丝不挂。纤绳背在肩上,手脚并用,脸朝身下的纤道,背朝峡顶的青天,挣扎向前。脚上是血泡,手上是老茧,背上是被纤绳勒出的深深的血槽。
  每次下水船过滩,纤夫要先在江边杀鸡祭神,以求平安,才敢放船下滩。一到了险恶之处,他们的号子喊得格外响亮,“嘿哟哟嘿,嗬嘿,穿恶浪哦,嘿哟,闯险滩哦,嘿嗬;妇人在屋头,嘿哟嘿,等我们回哦,嘿哟;生个儿子,嘿哟嘿,考状元哦,嘿哟”。
  自清代以来,重庆、涪陵以及远自陕西、江西的商人纷纷云集龚滩,盐业是龚滩货运的大买卖,光绪十年,陕西帮,涪渝帮等大商巨贾便在龚滩设立了众多盐号,民国时期,盐行,油行、粮行、山货行,在这高山古镇上,有100多家商行,“大业”、“玉成”、“同益”等10多家大盐号,生意兴隆,名震一时,国民党政府财政部专门在龚滩设立了重庆盐务总局龚滩盐务支局。
  20世纪40年代,乌江上行驰的木船急剧增加,涪陵至龚滩长程木船达200余艘,短途航运的小木船100多只,贵州沿河、思南航行龚滩的上游木船,也有50多艘,江上船行如梭。
  1972年,政府炸平了乌江上的一处处暗礁,整治了涪陵到龚滩,龚滩到沿河的航道,开通了机器船,乌江沿岸开始有了公路、铁路,纤夫逐渐少了起来,只有在一些公路不通的地方,一些短途转运的木船还需要拉纤。冉启才转行做了公路养护工人,但一有空,他总喜欢去江边钓鱼,一坐就是半天。
  “摄影家的相机所捕捉的,往往是被世人所遗忘的细节,只有经过摄影家的拍摄、记录和放大,才能把他们和我们以及我们这个世界联系起来,使之成为我们民族历史的一部分。”
  老冉熟悉乌江每一个险滩,每一处暗礁,每一个旋涡,每一段纤道,他说:“我这一辈子是离不开这乌江了”,然而乌江却是要千百年地流下去的,2007年我的《乌江最后的纤夫》获第22届“全国摄影艺术展”优秀奖的那年,冉启才在龚滩一间狭小昏暗的木板房里,在那口陪伴了他十多年的黑楠木棺材旁画下了生命最后的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