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西南边陲小城四川省邛崃市,轩尼诗已静悄悄做了五年让白酒走向奢侈的试验。这次,在西方洋酒市场呼风唤雨的轩尼诗能玩转中国高档白酒市场吗? 卖了二十多年酒的申力明,总是在央视上看到姜文代言的一个广告,“有人说,拿这么点时间,做这么一点东西,是不是有点傻……”结尾表明这是文君酒的广告。申力明总觉得有点奇怪,10年前文君酒就几乎没人买了,几年前听说都快破产,如今怎么能请到大名人姜文代言,还重新换了新的酒瓶和包装?莫非换老板了?
今年3月,四川成都举行第22届中国春季糖酒会上,作为经销商的申力明赶赴会场,无意间在四川馆内,被一个方形瓶身,瓶口上方被类似皇帝冠冕的玻璃压住的白酒所吸引。这瓶看上去更像洋酒的白酒,正是他在广告上看到的文君酒,这片展区正中,挂着的也是姜文拿着一杯酒的海报。
好奇的申力明,赶紧找到一名销售经理询问,“是的,我们酒厂换了大股东,如今是酩悦?轩尼诗集团在做”。
申力明不知道,在中国西南边陲四川省邛崃市,轩尼诗已静悄悄做了5年的让白酒走向奢侈的试验。
酩悦?轩尼诗(Moët Hennessy)这个名字,对于全世界的富裕人群而言并不陌生,作为世界第一大奢侈品集团LVMH旗下的核心品牌之一,轩尼诗名下的名酒与LV、迪奥、豪雅等奢侈品一样,引领着世界的奢侈精品生活。无论皮革制品、时装、钟表珠宝、香水化妆品还是葡萄酒和洋酒,LVMH几乎为全球富人的物质生活提供了所需要的一切。
2007年,这个发源于法国,依靠贩卖西方生活方式的精品集团,旗下突然多出了一个东方品牌―中国白酒文君。销售经理告诉申力明,普通文君酒市场售价790元,另一个高端系列文君天弦售价高达1500元,比国酒茅台飞天还要贵。
“怪不得这么贵,原来背后是轩尼诗。”申力明很好奇,一个洋巨头怎么卖起了中国白酒,它又会如何卖白酒。
品
其实早在2004年,叶伟才就听到了轩尼诗有意做奢侈白酒的试验。作为轩尼诗为数不多的华裔高管,他在1984年就加入了轩尼诗,长期负责中国地区以及东亚市场的品牌及销售工作。不过,当时这个香港人同公司的其他高管一样,尽管一直做酒生意―洋酒,却对中国的白酒一窍不通。
但这并没有阻碍轩尼诗对中国白酒市场的垂涎,2003年,茅台销售额仅为30亿元,到2010年则超过150亿元,2003年一瓶茅台268元,一瓶五粮液330元,如今已分别涨到1100元和800元以上。来自国信证券的一份调查显示,中国高端白酒年利润已经连续多年实现了30%以上的增长。
面对中国高端白酒市场井喷的现状,轩尼诗可谓心动多年,只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收购对象切入市场。据叶伟才透露,在同文君酒厂商谈前,公司已派人秘密考察了几十家品牌,“不是太贵了,就是不适合轩尼诗集团。”尽管彼时他还未参与收购筹划事宜,却已经感觉到公司做白酒的态度非常坚定。
直到2006年底,轩尼诗碰到了剑南春集团董事长乔天明。就在轩尼诗有意切入中国白酒市场的2004年,四川同盛投资公司出资6.46亿元控股了剑南春集团69.45%股份,为了那次收购,同盛向蓝剑集团借了两亿多元,总期限5年,其余的几亿元同盛投资将通过收购的剑南春集团分红,或者变卖部分资产来付款,而同盛的法定代表人正是乔天明。
文君酒是剑南春集团2001年收购的品牌,此时转让给轩尼诗,无疑能极大缓解乔天明当年融资带来的压力。于是,乔天明积极促成双方的交易,轩尼诗出资将近1亿元,收购了四川省文君酒厂有限责任公司55%的股权。
后来,叶伟才被公司委任为文君酒厂的总裁,因为轩尼诗考虑,也许一个中国血统的CEO,能让被收购的文君酒,生产出符合本土市场的产品。不过,除了这一点,刚刚上任的叶伟才并没喝过多少白酒,他连中国白酒的香型,酱香、浓香、清香、米香都分不清楚。
他甚至也没去过邛崃,这个自古便有“酒乡”之称的地方。西汉时期,才子司马相如返回家乡成都,被邀请至此地富豪卓王孙家里做客,主人见其仪表翩翩,又懂音律,就让他演奏古琴助兴。司马相如知道卓王孙之女卓文君才貌双全,丈夫死去不久,正寡居家中,于是拨动琴弦,弹奏了一曲《凤求凰》。卓文君早就仰慕司马相如的才华,听出其意,随后毅然投奔司马相如住处与其结为夫妻。
但司马相如一贫如洗,卓王孙又拒绝资助私奔的女儿,不得已二人只得卖了衣物和车马买了一间酒舍,由卓文君亲自酿酒,于是给邛崃留下一段“文君当垆,相如涤器”的佳话。
因为这段典故,再加之气候宜人,邛崃从西汉时期就出产上贡朝廷的名酒―邛酒。直到现在,邛崃还是中国最大的原酒基地,湖南金六福酒业、四川水井坊酒业、重庆诗仙太白酒业都在这里设有车间厂房。
叶伟才说,这个优质地缘优势令他们非常满意,这里能酿出品质绝佳的好酒,又有传奇典故。“轩尼诗寻找收购对象的条件之一,就是气质相符,我们旗下很多品牌都有几个世纪的历史,而文君酒可以追溯上千年,正好符合。”叶伟才说“文君与相如”的故事留给轩尼诗的,不只是一个噱头,还有一个高端品牌形象的基础。
调
不过,收购尘埃落定后,使外行叶伟才头疼的事并没有减少,因为轩尼诗并不想简单做一个贴牌生产的产品,而是一个真正的高档白酒。尽管文君酒历史悠久,在1980年代,还与五粮液齐名,同为川酒“六大金花”,并曾创下2亿的销售额,但是后来因为体制原因,经营每况愈下,资不抵债终被剑南春收购。
在并入剑南春的这段时期,文君酒厂一般会把头酒(品质最好的原酒)供给剑南春做高端酒,剩下的才是文君酒,市场上文君酒的价格也只是20多元一瓶。叶伟才来到后,作出一个决定:砍掉所有的低端产品,并将所有头酒集中起来,准备在此基础上开发新的文君酒。
虽然他手里握有万历年间建造的老窖池,以及10个30年以上的窖池,并且文君酒厂还有古法的传承技艺,但要打造新文君,他还得重新设计出产品的口味和特点,这意味着生产流程也要随之发生变化。
急需学习的叶伟才,经人介绍,找到一个前轻工业部的退休专家请教,后者向他推荐了国家级品酒师吴晓萍。
吴不仅是中国第一代女品酒师,而且个人经历颇为传奇。1971年,吴晓萍到泸州老窖任职,一手勾调出后来市场熟知的“国窖1573”,其后出任酒鬼酒总工,调出了馥郁香型的全部系列产品。
“文君酒本来就是女子所创,吴女士作为女性,调酒风格细腻,相信她调出的酒一定能符合这个新品牌的风格。”起初,叶伟才期望重金将其挖来,但吴晓萍这样重要的“设计”人员,本身就是酒厂的顶梁柱,她本人当时也刚同酒鬼酒签了新合同,难度可想而知。
叶伟才决定拿出无数条件来打动吴晓萍―完全由她掌控产品风格,只做高端白酒,高薪,同国际品酒同行交流的机会等等条件,慢慢说服了她同意加盟。“我等吴老师就等了两年,追我老婆都没有2年。”对这段经历,他后来不时加以调侃。
在中国白酒以往的品评描述,都是“烈”、“辣”等让人不愉悦的词汇,或者是浓香、酱香等专业词汇,吴晓萍觉得白酒也可以有花香和果香。“以前我就认为白酒也能同葡萄酒一样,调配出花香、果香以及咖啡香等等香味。”后来吴晓萍有机会去到轩尼诗在欧洲的各大酒庄参观,在同国外品酒师交谈后,她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我同叶总说,新文君酒就得清新高雅,要跟其他浓香型白酒不同,充满香气四溢的特点。”为此吴晓萍对生产流程作出了一些调整,以前文君只是单粮和三粮酒,现在则变成跟五粮液一样,含有高粱、大米、糯米、小麦以及玉米,因为不同粮食搭配能让香味更加饱满;此前文君酒的头曲,储藏时间只有1年,现在已调整为三年。文君酒厂年产原酒2100吨左右,1%才能作为头曲储藏,30%的好酒才能跟头曲调配成新的文君酒,剩下都将卖给其他酒厂做原酒。
“不大规模生产,小批量、高端、有风格,正是轩尼诗集团的一贯做法。”叶伟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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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吴晓萍的调配,新产品设计出来了。但旧文君酒厂生产设备落后,整体质量无法得到保证。轩尼诗就投资600万元建立燃气锅炉房,替代原有的煤炭锅炉房;同时不仅翻修厂房,还高薪挖来泸州老窖、水井坊的中层管理人员;搭建不锈钢管道,自动连接生产车间、储存仓库和装配车间等。
轩尼诗还仿造自己在欧洲建酒庄的模式,投资1亿元建立了中国第一个白酒酒庄。在这所酒庄内,兴建了4所别墅,全部仿造川西民居设计,请的是香港著名室内设计师吴宗敏来负责内部装修。叶伟才还从各地请来中餐和西餐的大厨,从集团内部运来各种名酒。他们一般会请部分文君酒客户和经销商来此小住两日,在宴会厅品尝大厨美食,同时品尝新文君酒,如果是晚上,宴会厅右侧的亭子里,还会有人弹奏古琴或者琵琶助兴。
“投入这么多,我们是想让客户知道文君酒的特点,在一个非常悠然自得的环境,慢慢品尝它的香气。这样他们就会知道我们酒的美妙之处,它不同于其他白酒,是不适合豪饮的。”为了配合叶伟才的助兴美食需要,吴晓萍在调配文君时,就得做到无论酸甜苦辣,酒味都不会发生变化,甚至加水加冰加柠檬,口感也不会发生大变化。
来到展会的申力明,也品尝过一杯新文君酒,“口感是不错,不过我们通常都会拿一些名酒来招待客人,文君酒并不出名,还这么贵买过回去别人也不知道。”申力明的问题很实在,在中国,白酒的消费结构与红酒、啤酒不同,公开资料显示中国高端白酒46%为政府消费、35%为商务消费,只有19%才是私人消费。
叶伟才也明白,新文君酒经历了多少大手术消费者并不关心,现在最需要的还是名气。“所以,今年我们请来姜文做我们的形象代言人,仅在广东地区我们投放的广告就超过了3000万元。”广东成为其大力推广之地,是因为这里同时是轩尼诗最大的市场,2007年轩尼诗系列干邑销售额超过10亿元。由于广东没有本地产高端白酒,消费者对外来品牌不排斥,当年水井坊正是在这里一战成名。因此,广东市场就成了轩尼诗打响品牌的必然首选。
不过,即便如此,现在文君酒在广东地区的效果还是看不出来。而在其他地区,比如靠近公司大本营的成都,难度则更大。
叶伟才曾找过成都久窖商贸总经理陈瑞东,当时后者正忙着指挥员工搬货,来不及和叶伟才交谈。叶伟才见状,立刻挽起袖子带领随行的文君高管帮忙。虽然陈瑞东对外企老总的敬业精神很佩服,但是文君在成都消费者心目中根深蒂固,“过去卖二三十元,现在怎么突然卖到800元了呢?”过往中低端品牌形象还是让他却步,只能对文君抛出的绣球敬谢不敏。
与此同时,叶伟才面临竞争压力也与日俱增,不仅国内白酒厂商纷纷进军高端市场,国外另一个洋酒集团帝亚吉欧通过收购全兴集团,从而间接控股了水井坊,并联合双方资源,推出新高端白酒菁翠。
中国白酒的“高温”,让学习了四年叶伟才明白,他的新文君酒要成功输出白酒的新生活方式,轩尼诗和他都还要走很长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