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伤害是无法弥补的【再多的金钱也无法弥补对我的伤害】

  人物周刊:当年大学毕业时,你本可以留校。你为何选择了到艰苦的地方“支边”?   庄学义:当时,毛主席号召“扎根边疆一辈子”,并且赶上林业部要开发大兴安岭,我自身的情况是。革命家庭,家里人都很支持我去边疆,所以就报名去了。我们全班35个人,报名支边就有10多个。
  如果不去支边,在学校教书,平平安安一辈子,也该是教授什么的了,但往事不能假设。
  人物周刊:你后悔到大兴安岭吗?
  庄学义:不后悔。我只是觉得知识分子在没有背景的情况下,不应该从政,而应该做自己的专业工作。
  人物周刊:那你怎么能当上林业局局长呢?
  庄学义:从政非我本愿,因为我工作干得比较出色,“文革”中又没有参加什么派别,当时知青之间武斗,木棒上都绑着钉子,我基本不参与。“文革”结束后,重用知识分子,我就从车队队长、副总工程师、总工程师,一步一步被提拔为局长,都是被推着走的。
  如果可以选择,我不会选从政这条路。
  人物周刊:你后悔从政了?
  庄学义:后悔。在制度不健全的情况下,从政是个高危的职业。我白白丧失了20年宝贵时间,唉!
  人物周刊:从管辖一万多人的林业局局长到阶下囚,在监狱里你有反思吗?
  庄学义:这个社会太复杂,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政治的漩涡也太厉害了。我这么透明、实在的人,就这么稀里糊涂陷进去了。
  最难过的是,自己当年支边吃了那么多的苦,结果落得这么个下场,也影响了孩子,很心寒,很不是滋味……
  人物周刊: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为你鸣冤叫屈?
  庄学义:他们都是觉得,我在火灾中确实履行了职责,不应该受到处分和判刑,特别是那些跟着我一起救火的同志,都知道我干了些什么。来自基层的群众最朴实。
  人物周刊:但他们都因为你受到牵连。
  庄学义:我觉得他们不应该被撤职,或者受到其他处分。宪法规定了每个公民都有言论自由,党章也规定党员有向组织反映情况的权利。所以这么多年来,我每次申诉,都没有忘记提到受我牵连的群体,这不仅仅是为自己争取,也是在为他们。
  人物周刊:从监狱保外就医之后,你为何要躲避追捕?
  庄学义:把我从监狱内保出来,大兴安岭检察机关就有意见,想再把我抓进去。我当时的念头就是:我要保存自己,一旦被他们给抓回去,就完了。
  人物周刊:当时你已经回了连云港,他们是怎么抓你的?
  庄学义:他们经常搞突袭,推开我亲戚家的门,看我在不在;有时候还会掀开帘子,看我在不在房间内。记得有一次,他们派两个警察在连云港住了一个多月,就为了抓我回去。
  人物周刊: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多久?
  庄学义:从1988年底我保外就医回到江苏,一直到1993年,整整五六年时间。后来我给大兴安岭地委写信。说你们这样整天派人来抓我,想把人整死啊。可能地委的人给检察长说了,才不抓了。
  人物周刊:从2000年你的案子开始进入再审序列。到2004年才宣判无罪。为何拖了4年之久?
  庄学义:老是在哈尔滨与大兴安岭之间来回折腾,复查也经过十多道程序,中间又被“非典”耽误了一段时间,所以到2004年才有结果出来。这个期间,我和家人就一直等啊等啊。
  从2000年以后,我年年都去大兴安岭和哈尔滨。2004年之后,又是年年都去,唉,办点事情,你知道有多难吗?
  人物周刊:如果没有领导批示,你的案子会怎样?
  庄学义:那或许就根本没法立案。
  人物周刊:最先知道自己无罪的消息时,你激动吗?
  庄学义:并不激动。这是迟来的正义,将近20年的时间已经耽误了,对我的家庭造成的伤害无法挽回,再多的金钱也无法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