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开口闭口谈的都足股市,左安龙在六十六岁高龄还火上一把,也不是件奇怪事。 他是上海第一财经频道收视率最高的证券节日《今日股市》的主持人,被公认为中国最优秀、也是最红的证券节日主持人,一个“真正懂行”的人。他深入独到,大胆直率,常常讲中同股市的症结所在,直指证监会、财政部等中央机构。
“老左足站在党的立场上,是为我们散户说话。”散户们可能看不懂K线图,弄不清基本面,但是都认准这两句死理。他们把左安龙奉为“散户领袖”、“股市神甫”。
今天,但凡能收看《今日股市》的地方,老左几近偶像级人物,粉丝无数。他那头不多的头发造型若稍有变化,都能成为当天网上一个热门的八卦话题。
而前的左安龙,看起来皱纹更多一些,更憔悴一些,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你能时时刻刻感觉到他的焦虑,一种这个年纪不该见到的焦虑。
“A型,偏执。”他带着几分自嘲对自己做完鉴定:“性格决定命运,我这辈子就是这样了。”
“名利这两样东西,不能两全”
十七年的中国股市,十七年的动荡和反复。作为一个能操控股民情绪的王牌证券金融节日的主持人、评论家,屁股底下坐的是一座活火山。
“在中国股市这趟浑水里,老左是中国少数几个有良心的。”老股民余善行评价。1990年大学毕业的余善兴90年代中期进股市,经历几波熊牛市,是个典型的“阴谋论”者,怀疑一切,他固执地认为,媒体,尤其财经媒体,不过是各种利益势力的代言人。
但是,“老左是个例外。”
余善行的偏执不是没有理由的。九十年代中期起,随着电视股评节目的必起,部分媒体从业人员和股评分析人上,与上市公司、中介机构合谋,散布虚假信息,帮助操纵市场,一时间,荧幕上黑嘴盛兴。
作为中国最早涉足股市的一批人和最早的经济记者,从当年的购买证开始,左安龙和上交所第一任老总尉健行、各银行行长和证券公司老总等头面人物都颇有交情,也颇受器重。
“老左真很不容易,这么多年在河边走,就足没跳进来,”李金(化名)感慨“至少,到现在,我都没听说他被查出或传出什么问题”李金是中国参与创办电视财经栏目的首批媒体人。
“真的到处都是诱惑。钱都送到你面前来。我不是标榜自己什么,但是,每次我都很轻而易举地拒绝了,一点都没动摇过。”左安龙情绪激动起来,“我可以告诉你,如果有两个机会摆在我面前,一个是做出一个好报道,另一个是赚钱的机会找肯定是舍弃赚钱的机会,去做好的报道”
“不是说我心想境界比别人高我也常常在对自己反思都说名利,名利,我想我大概是对名的欲望和追求,远远超过对钱的。这两样东西,不是可以两全的。”
40多岁托关系挤进电台,50多岁才争取到跑当叫很冷门的经济线记者,混在一堆小年轻中跑新闻之前的大半辈子,做过搬运工、冰箱工,检修工、电工、木工、采购员和工会办事员,在体制内苦苦寻找机会。
“没有一个好的家庭背景,社会上也没有一个利益集团能来支撑你,学历不行,像我这样的人打出来、太不容易了”命运多舛的另一个原因,是他的脾气――“不亲和,浑身都是刺和棱角”
九十年代初,随着深沪两地股市开通,上海滩兴起了第一波炒股热潮。上海电视台想办个经济节目,找不到能做节目的人,“他们就问我,能不能来做嘉宾,我一口答应了。”
当时,官方奉行“只说不做”的原则,于足,在最强调信息透明的证券市场出现了最奇怪的一幕――一边证券市场正在建设中,一边政府严令禁止媒体播放股市信息。
为了避嫌,这档节日取名为《金融市场论道》,一周录一次, 一次仅为五分钟,主持人发问,由左安发龙来谈对各种问题的评论。
1993年起,他开始主持新闻时政类直播谈话节目《市民与社会》,并兼任监制、策划。当时,这是上海第一个市民参与的直播节目,成了为市民提供发表意见平台的论坛。左安龙每期的选题都是社会关注的热门话题,几多为敏感性话题,譬如,物价、工资、就业、犯罪的系列节目。
1998年,左安龙的人生指数到达了历史的第一个峰值――当年克林顿访华,途经上海,向中方提出要上《市民与社会》作嘉宾的要求,与中国的普通百姓进行直接的交流,
“我在京剧院工作的同学告诉我,他有一次在大厅里把收音机打开放在桌子上听,不一会儿,所有人都围上来了,都侧着耳朵在听,生怕漏掉一个字。”这多少抚平了左安龙几十年怀才不遇的苦闷和压抑――当年,从解放军艺术学院表演系毕业,班上同学纷纷进了京剧院、话剧团,他是唯一被分到工厂当工人的。
“我真的是特别享受。机会是被我创造出来,不是被我抓住的。所以我特别地努力,特别珍惜这个工作,觉得这个工作特别好,对于赚钱,真的无所谓了,”
“说白了,就是‘不甘心’这三个字。我是一直在拼命追着时代赶,大多数到我这个年龄的人,都终结了。”
“空间是我自己争取出来的”
左安龙在节目上言论的大胆和锋利,常常让散户们为他捏着一把汗。只要他一天不出现在六点档的电视屏幕上,关于“老左被封杀了”、“某某会、某某部下命令不让老左做节目了”的传闻和流语就开始甚嚣尘上。
“5?30”大跌的两天前,左安龙和当晚嘉宾中劲松谈到“观察盘面,十天之内有不明大资金撤走的迹象”。
两天之后,上证指数在提高股票交易印花税等重大利空消息下,直线暴跌,史称“5?30惨案”。之后,申劲松一度从节日上消失,访问一度传出左、申二人被“封杀”的消息。
11月12日,在央行年内第九次上调存款准备金率,证监会严格控制基金的诸多调控政策下,前期走高的大盘蓝筹股一路狂泻,上证指数从6000点跌到5000点之下,创下了9年内单周跌幅的新纪录。当期,左安龙批评中央的宏观调控政策,再次反击“流动性泛滥”之说,甚至说“管理层要好好想想清楚”。
而对于政府官员、学者不时放出的“二级市场泡沫”之说,左安龙拿出一张银行同业拆借的七天利率走势表,指出凡是每次发新股,银行有大量资金涌入,“这才是泡沫的源头”
在这个媒体相对保守的城市里,《今日股市》直面现实、针砭时弊的勇气,也让同行们吃惊。
“我可以跟你说,开播以来,我这个节目从没有因为犯错误而挨过批评。”左安龙否认自己有任何限制,“空间是我自己争取来的。是我十多年积累下来的口碑、人品和人格吧。”总之,电视台的领导们都信任老左是个“政治上可靠”的老同志。
“从没有人说过我是‘黑嘴’,而目,他们都认为我也不全是为管理层说话的!我可以这么说,我说的每句话都是自己的!是事实,从没有一句是违心的,” 个人的名气和影响力越来越大,各种金融论坛邀请老左去上课、作嘉宾和作演讲的机会越来越多。几乎每个周末,左安龙的日程都排得满当当。按理,这是一笔来路“阳光”的收入,左安龙也底气十足。对他的上课收入,他不愿多谈。
他说:“我们这辈人开口直接谈钱字,还是会感到很尴尬。”
“羊群”和狼
在瞬息万变的股市上,多数投资客就是盲目的羊群,被各种来路的消息、情绪和自己的欲望所左右着,贪婪和恐惧交替地惊扰着他们。
无论做电视节目,还是在外头讲课,左安龙被散户们问得最多的一个问题是――“老左,我被套牢了,该怎么办?”
“我会问他,你怎么被套的?多少钱买的?为什么当初会去买啊?之后,我再问他,这个上市公司是干什么的?主营业务是什么?每股税后利润是多少?市场占有率?库存是多少?”等问的人弄明白了这些道道,究竟是割肉还是选择继续持有,心里也有谱了。
如今,左安龙的个人博客已成了一个热闹的证券论坛,一天的跟帖常常有几千页,近万条留言,每天,他会把所有的跟帖一页页地翻过去。“我看股民给我的留言,比我花在考虑选题上的时间还要多。”他会特别选择那些和他相左的意见,在当天的节目上拿出来讨论。
而他的言论对中小散户们的影响越来越大,一个“羊群”的启蒙者,稍不留神,也有可能成为绊倒羊的石头,甚至,狼的协同者。
“从理性上分析,我是有压力的,我也经常提醒自己,说的每句话都要恰如其分,要反复斟酌。但一到做节目,就都忘了。”
下午五点零五分节目录完,左安龙准备开车回家。业余时间里,他最大的爱好是阅读国共两党高层的回忆录,那些曾被掩埋的党内历史,“譬如高岗反党集团,譬如庐山会议。我们这一代人被树立了一个信仰,但是后来这个信仰被打破了,所以我非常想知道历史的真相。”
“我现在也能理解当时的做法,理解不让我们知道真相的理由。毕竟,一个新政权要稳定下来,一定会矫枉过正的,一定会伤害到一部分无辜的人。个人情感上当然很难平静得下来,可那又怎么样呢?历史不都这样吗?我也被误伤过,现在,时代不是都补偿过来了吗?欠你,都还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