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炜:“世界”语,抑或“希望”语?

  

  在全世界所有的大学中,唯有我们中国的大学有这么一条规定:提职称必须考外语。这大概是我们“同世界接轨”宏愿的一部分。你如果恰恰是外语教师,就得考“二外”。

  记得若干年前一位同事向我介绍他学“二外”考“二外”的经验,说所有“二外”中最容易学的就是世界语。他夸口说,一个月就学会了,因为他的“一外”是英语。我想所谓“学会”,大概是指考试合格。我是业内之人,知道有英语基础的人学一点法语、德语、俄语或其他欧洲语言,比一点没有西语基础人们要容易得多。虽然我没有学过“世界语”,但我相信他说的话绝对没有错。所谓“世界语”,不就是一些具有世界情怀的人们眼看全世界操千百种不同语言的人们在巴别塔上“巴尔巴尔”地讲相互不懂的语言,于心不忍,所创造出来的一种普通话吗?长期以来,被视为一种对任何地球人来说都容易学、容易说、容易写的语言。

  可是后来我有了更多语言知识,终于意识到Esperanto根本不是“世界语”,而只是一种人造的欧洲共同语和普通话。为什么这么说呢?

  Esperanto是波兰医生柴门霍夫于1887年创造的一种“国际辅助语”(可参见《英汉大词典》)。从词源上看,Esperanto来自拉丁语的sperare一词,意思是“希望”。如果直译,Esperanto应该译为“希望语”。这里不难看出,柴门霍夫可能并非具有世界情怀,而只有欧洲情怀。他发明Esperanto的本意,并不是为全世界的人们创造一种共同语,而只是想把当它作欧洲的共同语和普通话(顺便说一句,欧洲中世纪就有其共同语和普通话,即Lingua Franca----“法兰克人的语言”或中世纪的法语;
拉丁语更是那时全欧洲通用的宗教、学术和外交语言了)。“国际辅助语”里的所谓“国际”,当指欧洲国家之际。柴门霍夫有起码的语言学常识,不然就造不出会带来“希望”的“国际辅助语”了。他肯定知道自己发明的“希望语”是一种不自然的语言,是不可能结合阿拉伯语、汉语、日语、土耳其语、马来语等的词汇和语法的。他也不可能做这种超级傻事。但这意味着,希望语是根本没有希望升格为“世界语”的。

  可是我们为什么把它译为“世界语”?

  这里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早在1920年代,我们中国人便急切地想要与世界接轨,所以把“世界语”热烈欢迎到了曾经以为自己是世界的国度。据说,鲁迅当年就是一个热情的“世界语”提倡者。

  明明只是一种欧洲的普通话,一种人为而非自然形成的普通话,我们愣是把它升级为世界语或全世界的“普通话”。那么一种十几亿人讲的承载着几千年文明的汉语摆什么位置?

  结果不难想象。一种对于欧洲人来说容易学的共同语和普通话,对于中国人来说是不容易学的。即便在欧洲推广一种以欧洲语言为基础的人造语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世界语”在欧洲的最终命运业已证明了这点----现如今欧洲人当中还有几个“世界语”爱好者?要在全世界----在阿拉伯世界、在日本和朝鲜等等----推广,那就更是异想天开了。

  当然,目前英语在某种程度上已然充当着一种“世界语”。这显然是英语国家在经济、政治和军事方面的优势使然。随着非西方世界的迅速崛起,这种局面还能维持多久?

  但我们不能说希望语毫无用处,毫无希望。

  它给必须考“二外”又不愿花太多精力的外语教师和学者们带来了希望----一个月内包你学会,助你摆脱学“二外”的麻烦。它给任何必须考外语的人们带来了希望----一个月内包你学会,助你摆脱学外语的麻烦。

  这里没有商业欺诈。有的只是希望。

  

  2006年4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