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云先:筒子楼生活点滴

  

  1971年学校开始恢复招生,下放的教师、职工,陆续调回,这批人原来住的房屋大多分配给了别人,便集中住在六栋。所谓六栋,是华中农业大学第六栋学生宿舍的简称。它位于学校内狮子山的南麓半山处,原来作过教室。由于“文革”中停止招生,学生宿舍和教室就都空荡荡地,就将这座筒子楼改为安置无房教师的住处。(什么是筒子楼?大楼道,一个一个的房间排成两行,门对门,住户公用卫生间和厨房。甚至在楼道上作饭。)

  六栋有三层,每层有二十来间,我一家六口分到二楼朝南的两间。那时我44岁,上有老,下有小,一直住到1980年,分到新房才结束筒子楼的生活。

  1971年入秋后的某晚,狂风大作,突然将我家两房之间的隔墙吹得晃动起来。瞬刻间,只听见轰的一声,整个隔墙向外间倒塌。我和丈夫急忙下床冲到外间,顿时就傻了眼。只见满房弥漫着呛鼻的白灰,到处是砖。所幸两个老人无大碍,而大女的床,完全被砖淹没。我们一边扒床上的砖,一边叫大女。砖头去掉一部分之后,见床板都打得折断了,我们就哭了起来,但奇怪为什么床上没有人呢?这时听见床下有微弱的声音。掀开床板,只见大女满头满脸石灰,呛得说不了话。过了一会才说出:“爸爸!我在这里!”身上还裹着被子。她抹去脸上的石灰,自己从砖堆里爬了出来。竟一点也没有受伤,真是奇迹!!我们问她,怎么会到床下去躲起来,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再看房中,犹如地震之后,狼藉一片。所有的热水瓶都被砸破,痰盂被砸扁,方桌的中间砸了个脸盆大小的洞。这时六栋的人们都被惊动了,邻居将大女接到她家去睡,以便不影响明天上学。而我的小女儿在里间一直睡到天亮,浑浑沌沌,毫无所知。次日,学校派人来查看,原来隔墙为便于以后拆除,是临时用石灰砌的单砖墙。

  那时的物资,什么都凭票证供应。六栋周围土地宽广,靠山临湖,得天独厚。人们便养鸡种菜,钓鱼捞虾。雨后上山捡地卷皮(一种念珠藻)和松菇来改善生活。下班后及星期日,大家都为生活而忙忙碌碌,特别是到校门口去买煤。首先要借到板车,然后两人出动请邻居和同事来帮忙,推的推,拉的拉,否则,休想爬上六栋门口那近45度的坡而将煤运回。

  六栋每层搂的楼梯口都摆满了鸡笼。我家也养了五、六只鸡,我的小女儿除了上学,就是管鸡,她给每只鸡都取了名字,鸡听她指挥,乖乖地上楼下楼,进出鸡笼。因此,人们戏封小女为“鸡司令”!小女特别喜爱一只名叫“大黄”的鸡。有一天“大黄”突然失踪,过了数月,它又自己回来了,我们怀疑是别栋的人将它关过,担心它再次丢失,过了几天,将“大黄”宰了。为此,小女很伤心,大哭一场,说:“它不回还好些,还不会丢掉命!”因此,小女不忍心吃这只鸡。六栋还发生过一次偷鸡事件。某日早晨,人们发现楼梯口的鸡笼少了许多,养鸡的人家纷纷查看自己鸡笼的下落,有少数人家(包括我家)的鸡笼和鸡还在。失落了鸡笼的人们经过查找,发现在六栋大门外散丢着许多鸡笼,里面的鸡都被偷走了。

  不仅鸡被偷,在公共厨房里,时有蜂窝煤、酱油、菜油少了一些的事,于是就有各种防盗记号发明出来。私下议论可能是谁干的。由于我家的炉台砌在走廊楼梯口,不断有人上下进出,免除了这许多防盗麻烦。我家为了省下那两元搭伙费,早餐的馒头、包子都是我自己做,长年累月是多么辛苦啊!有一次,农场杀牛,丈夫买回牛油,我用牛油炸馒头片,真是又香又酥,使别家的孩子也嘴馋。

  当我向第三代谈30多年前在筒子楼住的日子时,都以为我在编故事。古训:“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现在,前事已经随着我们这代人陆续到天国而渐渐被人们淡忘,以致孙辈们以为:“只要到超市,不是什么都可以买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