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睿:马丁·路德·金在这里

  

  昨天(4/4)是马丁·路德·金的被暗杀的日子。他被暗杀40年了。全国都举行各种纪念活动。我打开电视,很多人在探讨马丁·路德·金对美国的意义。多么凑巧,我此刻正在亚特兰大,我的旅店与金的纪念馆只有两三英里路,我很想到马丁·路德·金的纪念馆去看一看,旅行指南说,金的纪念馆每年有65万人来参观。

  雨暂时地停了。要是雨不下了,我想走到金的纪念馆去。可是当我在服务台打听路的时候,服务台说旅馆有车免费送我去。一个黑人小伙子,本来坐在柜台后与服务员在那里闲聊,拿起钥匙,送我去金的纪念馆。上了车我们就聊天。小伙子说他是从北卡罗来那州来的,现在很想回那里去,但是没有钱。他现在最大的梦想就是赢六 合 彩。“要是我赢了,我谁也不告诉,拿着钱,给我的亲人,给一些慈善机构捐献,然后我买一个房子,一辆汽车,都不要豪华的,就安安静静地过日子。”我说,“真的?怎么安静法?”“我谁也不告诉,我装做没有钱一样。”我大笑,“你现在是不是就已经赢了六 合 彩,在这里装作没有钱?”他也大笑。说笑之间我们就到了金的纪念馆。我下车。他说一会儿我回去时再打电话,他们会派车来接我回去。

  马丁·路德·金的陵墓在一片人工的水池上。墓前摆着鲜花。我仔细看这个大理石的陵墓,原来金死的时候才39岁。如果他活着,现在他会79岁了。如果他活着,他怎样想今天的美国?四十年在人类的历史上简直不算什么,但是美国发生了那么多的变化,那么巨大的改变,他还能认出来吗?他的太太现在与他合葬。听说他在妻子之外,还有情人,可是现在他和太太两个人的墓并排在那里,他们会这样躺着,直到地久天长吗?地久天长对已经走向天国的人是什么概念?我慢慢地沿着金的墓地后的拱廊走向他的纪念馆。这个拱廊的名字是:通向自由之路。路从低向高,象征着走向自由。我走到最后,想体验自由之感。站在那里环望,天低低的,水池映着天空,里面有很多树叶等等,好像没有打扫,显得落魄。

  我穿过马路,向马丁·路德·金的纪念馆的另外一座建筑走去。纪念馆外人三三两两的,都是来瞻仰金的。我看到一家三口黑人,丈夫带着儿子,妻子跟在身后,他们在金的纪念馆前的塑像旁摆姿势前照相。这样的景色让我觉得平和。纪念馆前有那个著名的象征着无条件的爱的雕塑――是砖砌的一个四方型的雕塑。“无条件的爱”是金的理想和名言。我想到另外一个关于爱的名言:“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马路对面是一个小教堂。马丁·路德·金,以及他的父亲,祖父都曾经在这个小教堂布道。我在教堂前驻足,这个毫不起眼的教堂,里面曾经有怎样的激情呢?马丁·路德·金被认为是美国历史上的最著名的演讲家之一。演讲在美国有特殊的意义。一个不会演讲的人很难在美国成功。他重复一个句子,一遍又一遍,建造起激情,他的声音,激励过无数的人。

  我看看街上的路牌。意识到这里离旅店不过十来个街口。我看看地图,看看天空,决定不打电话,就自己走回去吧。一直往西,三个路口向北转就行。要熟悉一个城市,最好就是在大街上漫游。

  过了马路我发现不对劲。只一个马路之隔,对面就是垃圾遍地,房屋破烂,更让人起疑的是在这些破破烂烂的小房子前站着三三俩俩的显然是无事可做的黑人。他们在街上闲逛着,有的抽着烟,有的在马路上横穿。我因为路完全不熟,突然意识到我进了黑人贫民窟了。我不知是往后退,还是硬走过去。我看到街上的人,汗毛都竖起来了。我决定硬着头皮走过去。走了一个路口,我看到一个在街口捡垃圾吃的老女人。我还是走,我本来以为能走过去,原来我到了立交桥下了。我看到立交桥下横躺的黑人,我不敢走了。地图上写着穿过立交桥就是我下榻的旅店的道,但是我能走得过立交桥下吗?我站在那里,不敢挪步,茫然地四顾。这是一个我完全不熟悉的世界。在街头有一个巨大的青铜的面具雕像。两只空洞的眼睛望着我。我想拿出照相机来,可是我看到一辆警车驰过来。两个警察跳下车,向一个小门脸冲去。我好像是在电影中。我连相机也没有拿出来,天突然开始下雨。我向后转,大步地,好像是逃跑。可是我又不愿让那些站在街上的人看到我逃跑的样子。我害怕了。在这样阴霾的下午,我觉得自己生命如微卵,随时可能被人压碎。

  不过五分钟我又回到马丁·路德·金布道的教堂。站在灯光温暖的教堂里我给饭店打电话。他们会立刻派车来接我。我的心安定下来,坐在教堂内的沙发上看门窗外越下越大的雨。

  雨敲打着门窗。一个黑人男人推门而入。他披着一块灰色的破毯子,头发染成金黄色,看到我,向我伸出手,嘴里含混不清地说:“你有没有一个两毛五分的硬币?”

  我坐在马丁·路德·金布道的教堂内,愣愣地看着这位高大的好像乌云压在我头上的黑人……

  

  4/5/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