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蔬一饭,使孤独变得饱满


  夏季天黑得晚,往往察觉时已是夜深灯火疏。好几次望着浓黑的夜,我都需要尽力抑制住自己想要趁着夜色去炖一锅卤肉的冲动。不知什么时候起的心思,总觉得浓油肉汁二两米酒最配夜深,要是月色好,酒多一些,肉少一些。
  要是风雨夜,屋里留一盏小灯,肉在炉子上嗞嗞炖着,一杯薄酒,一本文字晦涩的书。肉香酒香,人仿若处在世界最无拘束的角落,欢愉得迷离又真实。
  经常被朋友们笑我是天生的厨子。我曾大言不惭地在日记里写:爱吃和爱做饭,都是上天赋予的“一种无用的天赋”。
  有一些天賦注定无用,有一些幸福注定平庸寻常。所谓的好日子,不过是白白的米饭,热热的汤,天上的星辰,未到达的远方,想要认真做好的事,和心底很爱很爱的人。
  童年小打小闹地上过灶台,正经下厨房,是为了给前男友做生日蛋糕,12月1日是他的生日,十天后是他出国留学的日子。他走的那日,我在机场咖啡厅买下最大的一块奶油蛋糕,泪流满面坐在角落吃完。
  异国恋的第一个月,每天凌晨三四点醒来,下意识地去厨房找食物,做蛋糕,烤饼干,煮早餐,自己吃不下便带去给朋友、同事吃。原来并不需要多用力,心就因为一些逐渐远去的事,逐渐从生命中淡去的人,而长出一些珍贵的东西。
  厨房成了最令我心安的角落,食物成了我照亮生活的火把。上班太辛苦,中午一定要多走几步去买那家辣白菜饭团,下午心里似乎就多了一丝喜悦。周末横跨半个北京城去那家念了一周的餐厅等位,望着那些独自一人,或成群结伴的陌生人,我想:“他们是不是也和我一样,面对食物的时候,能忘掉老板,忘掉压力,忘掉未谈成的客户和悬在头上的业绩?此时我们属于自己,不用妥协,不受束缚,尽情地享受食物,哪怕只是很短的时间,也能有真实的幸福满足。”
  更多时候,我流连于那些聚集着小摊贩闹哄哄的菜市场里,看似脏乱,于我却像隐世的秘地,保留着热闹的烟火气。我在这里,找到了北方少有的掐青菜薹,家乡的折耳根、糍粑,老奶奶腌的咸鸭蛋。这些食物像藏着小太阳,温暖了我的不安,留下一颗在炊烟里渐生欢喜的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跟别人打招呼的常用语变成了:“来我家吃饭吧,新腌了泡菜哦!”“最近杏下来了,多熬些香草杏酱。”有一句话说“食物可以治愈孤独”,其实一饭一蔬治愈的不是孤独,而是使孤独变得饱满,继而长成温和而笃定的力量。
  我曾写:“做食物的人只管用心做出美味的食物,创造温暖的角落,不知哪一碗热汤,宽慰了漂泊的灵魂,哪一份甜品,让人生出欢喜和力量。”
  可能上帝真的在每个人身上藏了块糖,这块糖兴许不能带来成就,却能使其一生快乐,也给别人快乐。我觉得自己有两块,一块是食物,一块是文字。
  我深知自己的宿命,没有过人的天赋和才华,注定只是食物的侍奉者,文字面前虔诚的朝拜者。但这不妨碍我用这两样来储存微小的美好,储存残酷中的善意,无常中的永恒。
  每天认真做饭,认真吃饭,认真做事。不问前程,只为心中无憾,无惧,常持欢喜。愿你说最后的再见时,仍然像享用完极其丰盛美味而又珍贵的一餐那样,心怀感恩地对世界表示:“多谢款待,我已心满意足,我已感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