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晋三上台后,这个曾被称为“小泉遗产继承人”的日本新领导人,在内政外交上,是完全延续小泉的路线,还是有所调整,他将如何改变日本,又将把日本带向何方,成为日本国内外关注的焦点。
在改革问题上将更具协调性
小泉执政5年,在国内经济改革上推行强硬路线,冲破了战后形成的一些结构性痼疾,但同时也给日本社会带来前所未有的社会贫富差距问题。
中国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金熙德研究员认为,小泉实际上是在推行美国的新自由主义路线。强调能力和实力,强调能者多得,想把日本变成竞争力社会。“但现在,新自由主义改革遭到日本国内的很多批判――日本原来好的特点没有了。安倍不能忽视这样的呼声。安倍可能要往回走一些,就是要平衡反对者的势力”。
日本共同社中国局局长渡边阳介也持类似观点。
至于安倍会不会继续推行改革,很多人有疑问。在渡边看来,安倍比小泉年轻,资历也浅,同时他不像小泉那样独断专行,而显得更有协调性,可能会兼顾多方面的利益,“不过,这种性格对改革究竟是好是坏,现在也说不清楚”。
“希望亲手制定一部新宪法”
日本宪法规定,日本没有交战权,也不能拥有军力和用战争方式解决争端。但安倍积极鼓吹修宪,在竞选期间曾提出,根据情况,他预计能在5年内完成修宪。在此之前,他建议用变通解释宪法条文的方式,实质拥有集体自卫权。
9月1日,安倍明言,“如果成为自民党新总裁,我将在修改宪法的政治日程中发挥领导作用”,“我希望亲手制定一部新宪法”。此前他曾表示,现行宪法第九条有关“放弃战争”的条款是日本“正常化”道路上必须搬掉的“拦路石”。
“安倍是积极的改宪派,这是肯定的,”金熙德研究员说,“改宪的焦点在宪法第九条,就是日本要不要走和平发展的道路,要不要成为能够在海外动武的国家。现在的宪法是禁止的,有些人认为必须结束宪法的束缚,安倍显然是属于这一派的。”
渡边阳介也认为,安倍在修宪上的意愿很强烈,一定会尽力推动。因为这不仅是他个人的诉求,而是在日本国内,大多数国民都有这种意愿,“我们现在的宪法是美国人制定的。日本作为一个独立主权国家,应该有自己的宪法。”
不过,渡边也承认,修宪将困难重重,在安倍的任期内恐怕难以实现,“一来,程序比较复杂,要2/3以上的国会议员通过,然后还要经过公民投票,要过半数,”渡边说,“二来,由于历史的原因,日本修宪将遭遇来自亚洲国家,特别是中、韩的外交压力。”
金熙德研究员也认为日本企图修宪不易,“安倍当然想对宪法第九条动手,但能否改成,何时能改成,这都是未知数。日本历史上有很多首相想改宪,但是60多年来一直没有成功”。
亚洲外交可能有所改观
小泉时代给日本带来的最大一个坏处就是,与东亚近邻中国与韩国的关系越搞越僵。中日高层交流陷入停滞状态,“政冷”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经热”,这也是小泉留给安倍的“负遗产”。
竞选期间,安倍打出“有主见的外交”和“强大的日本、值得依赖的日本”等旗号,主张强化日美同盟、构建“战略性”亚洲外交。
安倍既说日美同盟是日本外交和国家安全的基石,“我们需要进一步加强信任和互惠关系”,又表示日本与邻国应该改善关系――但“这种努力必须是互相的”。
另外,对于参拜靖国神社问题,安倍的态度仍然是模糊的。
渡边阳介认为,安倍在对待日美关系上还是会延续小泉的路线,这是无可选择的。但安倍的确也想改善与中韩的关系,因为现在的关系“实在太差了”。“我想他可能不会以首相的身份去参拜(靖国神社)了,即使要参拜,也会是个人身份,并且是秘密的。”
日本东京经济大学副教授周牧之则提醒说,与小泉不同的、同时也最令大家担心的是,小泉承认战争是错误的,承认战犯是有罪的,但在这两点上安倍都不明确说,“安倍既不说参拜靖国神社,也不说不参拜。这个样子,恢复中日首脑会晤就很麻烦,这是个很棘手的事情。”
金熙德也发现,安倍对历史的看法逐渐有了修正。“安倍原来是个非常强硬的右翼政治家,但现在开始对历史问题模糊化。我们对模糊化本身不太满意,因为模糊化本身还是蕴涵着往回走的可能性。但是这种模糊化毕竟与原来的强硬相比还有一定的进步性。如果他能继续朝着相对稳健和平衡的外交方向上走,那么日本的外交局面就会有所改善。”
(《环球》2006年第19期)
延伸阅读
政客的人际关系网,多少可以反映出他本身的一些理念、性格乃至国家观和世界观
安倍晋三的人脉图
在日本,决定一名政界人物成就高低、影响大小的有三个主要因素:金钱、地盘和人脉。金钱和地盘相对固定,因此经营人脉成了日本政客最主要的“政治活动”之一。
显赫家族
安倍晋三1954年9月21日出生于日本西部山口县一个显赫家族。
外祖父岸信介和其胞弟佐藤荣作都是日本战后政坛响当当的人物,也是奠定和发展日本战后保守路线的两名代表性首相。
在日本战败后被定为甲级战犯的岸信介,于上世纪50年代成为日战后保守势力整合的领军人物,并于1957年2月至1960年6月两次出任首相,有“昭和妖怪”之称。佐藤荣作,历任首相共7年零8个月,是日本战后任期最长的首相,也是日本战后政坛亲台反华势力的代表人物之一。
安倍晋三多次表示,在政治理念上,自己受外祖父影响最大。日本媒体也曾就安倍晋三血液中流淌的是岸信介的保守强硬基因,还是乃父老安倍的温和保守血脉,进行过一番热议。
安倍晋三是安倍晋太郎的次子,老安倍一心要把他培养成自己的政治接班人。1982年,28岁的安倍晋三给时任日本外相的老安倍当政治秘书,开始实际接触政界,老安倍则手把手传授其从政经验。1991年,老安倍病故。1993年,安倍晋三继承其父在山口县的选举地盘,首次当选众议员,正式踏入政坛。
家族的历史让安倍博得“政坛贵公子”雅号。这种高起点在自民党总裁选举中,使安倍参选先声夺人。岸信介本人就是自民党的创始人之一,安倍晋太郎则继承自民党党内的福田派,这支派系后来成为森派,目前是自民党最大派阀,小泉纯一郎也出身森派。
安倍热衷于重新构建日本国家形象,与岸信介以来的日本保守主流思潮一脉相承,其提出的修宪和修改教育法两项主张,正是自民党上世纪50年代立党时的政策纲要。家族渊源和保守思潮复兴,使安倍成为自民党内众望所归的新一代领导人。
政要呵护
显赫家族带来的现实好处是,年轻的安倍晋三在政界不乏显贵政要庇护。前首相福田赳夫、竹下登等政坛大佬对他呵护有加。安倍与“森永制果”社长的爱女成婚时,时任自民党干事长的竹下登亲往致贺,并承诺,如有不顺之处,就来找我竹下登。
小泉纯一郎2001年就任首相,安倍家早年播下的种子开始收获――安倍晋太郎是小泉的政治恩人之一。1988年,在老安倍大力举荐下,小泉在竹下登内阁首次出任大臣,得以在政界崭露头角。小泉当选后“知恩图报”,先后启用安倍晋三担任内阁官房副长官、自民党干事长、内阁官房长官等要职。
对小泉来说,安倍几乎相当于钦定接班人。但是,安倍不会成为第二个小泉。尽管两人都借助强硬姿态和国民人气博得政治资本,但安倍在政治信念、政治手腕上与小泉相去甚远。
从某种意义上说,安倍的理念更贴近自民党的保守主流思想,而自民党内对小泉的政治手腕也颇多非议。
森派会长森喜朗也对安倍晋三鼎力相助。2000年,森喜朗提拔安倍为内阁官房副长官,这是安倍担任的第一个内阁要职。今年4月,当安倍出马竞选自民党总裁呼声渐高时,森喜朗“爱护”过了头,担心安倍当选后,一旦2007年自民党在参院选举中失利,安倍会马失前蹄,因此竭力主张雪藏安倍,让其他党内人物先过渡一下。
后来,安倍参选决心已下,森喜朗鼎力相助,说服同为森派的福田康夫退出竞选,为安倍奠定了胜局。在安倍参选的20人推荐名单上,森喜朗排在最前面。
党内人脉
作为日本首位战后出生的首相,安倍被视为自民党内少壮派的领军人物。这些少壮派构成了安倍的心腹“人脉”,是支持“安倍政权”的中坚力量。
现任自民党政调会长的中川秀直是安倍最为倚重的人物之一,尤其是在经济政策和外交关系上。中川秀直也是森派最有影响力的人物之一。
山本一太是安倍在党内的“青年近卫军”,与另一名参议员世耕弘成一起,构成支持安倍的参院“二人组”。世耕弘成还是安倍的媒体对策高参。
另一名山本,即山本有二,隶属高村派,却与森派出身的安倍晋三“眉来眼去”。今年3月,山本有二通过安倍心腹、总务副大臣菅义伟的引见,与安倍在一家酒馆见面,在明确安倍肯定出马竞选后,山本下定决心支持安倍。
今年6月,山本有二率先在自民党内打出支持安倍参选的旗号,与菅义伟共同创立“支援再挑战议员联盟”,纠集跨派阀的94名议员为安倍摇旗呐喊,山本有二自任会长,菅义伟任干事,为安倍当选立下战功。日本媒体预测,山本有二有望入阁“安倍政府”。
同样在党内被视为安倍盟军的,还有议员根本匠、东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之子石原伸晃、外务副大臣盐琦恭久、安倍贴身秘书井上义行,以及上面提到的菅义伟。因政策理念相似,前三人与安倍在自民党内合称“NAIS”组合。
尤其值得重视的是井上义行和菅义伟两人。据日本《每日新闻》披露,井上和菅两人曾于8月在东京一家饭店会面,商讨安倍政权出笼前后的相关事宜,这两人一在官邸,一在党内,成为支撑安倍政权的两大力量。
现任农林水产大臣中川昭一也是安倍的同道之人。两人1997年共同建立了“思考日本前途和历史教育年轻议员之会”。中川昭一还曾担任台湾帮巢穴“日华议员恳谈会”副干事长。
政策智囊
最近日本报章以较大篇幅披露了“安倍政权”的政策智囊,其中包括思想舆论界的一批右翼文人,成员中包括一些亲美反华的人物。
现年76岁的冈崎久彦是安倍最倚重的智囊之一,被安倍奉为“国师”,两人曾合著《保卫这个国家的决心》一书。冈崎出任过日本驻沙特和泰国大使,亲美,对中国持强硬态度。冈崎前不久在《产经新闻》刊文,要求靖国神社游就馆修正有关日美开战的说法,显示出强烈的亲美色彩。
在外交政策和教育政策方面,安倍智囊团中有一个著名的“五人帮”。分别是京都大学教授中西辉政、日本政策研究中心所长伊藤哲夫、福井县立大学教授岛田洋一、东京基督教大学教授西冈力、高崎经济大学教授八木秀次。
中西辉政是日本学术界知名亲美保守派学者,也是一名顽固的反华分子,经常在《产经新闻》等右翼报章上攻击中国,也是“日本教育再生机构”的发起人;伊藤哲夫1997年曾参与安倍等人创立“思考日本前途和历史教育年轻议员之会”;岛田洋一和西冈力均为“救出被朝鲜绑架日本人全国协议会”的干事――众所周知,安倍就是依靠在人质问题上的强硬姿态而声名鹊起的;八木秀次曾担任“新历史教科书编撰会”第三任会长,政治立场保守,现任“日本教育再生机构”代表,继续谋求修改历史教科书、“改造”日本教育。
安倍的政策理念中,修宪和修改教育基本法是两大重点,而“修正”思路的捉刀人正是上述“智囊团”。另据日本媒体透露,安倍在参拜靖国神社问题上的“暧昧战术”也是由“五人帮”在今年6月提议并获采纳的。
此外,《产经新闻》社论委员古森义久、“新历史教科书编撰会”前名誉会长西尾干二、“救出被朝鲜绑架日本人全国协议会”会长佐藤胜巳均对安倍的外交理念有一定影响力。
官商人脉
有了政策理念,还需要得力人手执行。“安倍政权”在外交和安全保障方面的官僚界人脉也已早早浮出水面。
在外务省,有两人被视为安倍的心腹。一是外务副大臣谷内正太郎,一是日本驻美公使斋木昭隆。这两人的共同点在对朝鲜政策和对美外交上。两人均坚持对朝鲜持强硬立场,鼓吹强化日美同盟。
今春,谷内正太郎邀请安倍晋三到外务省办公地,讨论行使集团自卫权的宪法解释等敏感话题。斋木昭隆则在今年7月朝鲜“导弹危机”中,促成安倍晋三与美国白宫安全高官建立“热线”联系。
此外,与美国国务卿赖斯、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关系良好的日本驻美大使加藤良三预计仍将成为安倍政权的外交核心人物之一。
在经济政策方面,安倍晋三基本是“门外汉”,如同小泉把这方面改革推给竹中平藏一样,预计安倍也将选出一人,致力于继续推进经济改革。他最信任的人选是有“政策通”之称的现任经济财政金融大臣与谢野馨。
在财界,也有支持安倍的强大势力。由JR(日本铁道)东海会长葛西敬之担纲的“四季会”召集了一干财界要人。“四季会”成立于2000年,主旨就是支持在森喜朗内阁担任官房副长官的安倍晋三。值得注意的是,在财界要人中,葛西敬之罕有地从不掩饰对中国的反感。(冯武勇)
(《环球》2006年第19期,作者为该刊记者)
延伸阅读
日韩媒体评安倍访华
10月8日,北京天安门两侧依照外交惯例挂上了日本国旗,迎接日本首相安倍晋三的到来。
“破冰之旅”
中日两国领导人会见后,双方发表了联合公报,首次将中日政治交流和经济交流比喻成“中日关系的两个轮子”。联合公报的第三项内容提出,双方同意,继续遵守《中日联合声明》《中日和平友好条约》和《中日联合宣言》的各项原则,正视历史,面向未来,妥善处理影响两国关系发展的问题,让政治和经济两个车轮强力运转,把中日关系推向更高层次。
此外,中国领导人还原则上接受了安倍晋三在适当时机访问日本的邀请。
据安倍此次的随行人员向记者透露,此次中日领导人的会谈内容相当广泛,包括历史问题、东海问题、经济合作问题以及朝鲜核危机问题等等。这位人士说,安倍晋三首相特意向中方领导人提到了朝鲜绑架日本人质问题,得到了中方领导人的理解。
还要看行动
据日本《朝日新闻》报道,在赴中国访问之前,安倍晋三曾对日本记者说,“牢固地筑起放眼未来的关系,首先是首脑的会面,如果双方可以披肝沥胆地交换意见,就是很大的成果了。”而在10月8日,安倍的一位亲信在接受记者记者采访时也表示,安倍此行最大的意义在于双方领导人能够“面对面、肝胆相照”地交谈。
但是,安倍晋三在靖国神社问题上的态度却依然很暧昧。安倍晋三在竞选期间曾表示,他不会公开就靖国神社问题表态。
10月9日,刚刚出院的反对党领袖小泽一郎发表了对安倍的批评。据共同社报道,小泽一郎说:“首相安倍晋三似乎在参拜靖国神社及历史认识问题上没有明确阐明观点。”
10月7日,《朝日新闻》发表了题为《安倍的历史观》的社论,指出安倍身边的人在历史问题上多是激进分子。而安倍本人也曾经和持有否定二战日本有罪观点的政客们混得很熟。
据新华社报道,温家宝总理在首脑会谈时向安倍晋三表示,“言必信,行必果”,这是推动中日关系向前发展的重要保障。
事实上,韩国人也有同样的忧虑。据韩国的《朝鲜日报》10月10日报道,韩国总统卢武铉在与安倍谈到靖国神社问题时,卢武铉说:“我不要你立即答复,不过我相信你不会参拜,以后我们可以通过对话解决问题。”次日,《朝鲜日报》发表题为《解冻韩日关系的开始?》的文章,结尾处说:现在要看领导人说的话能不能付诸行动。暧昧的态度不能解决问题,只是回避。对日本来说,该做出决断的时机已经成熟了,这不仅仅是为了东北亚的繁荣,也是为了日本自己的好处。
根据安倍以往的强硬政治理念,许多人将安倍称为“民族主义者”。安倍上任后将中、韩作为出访的首要目的地,又有一些评论说这个民族主义者体现出了一点务实、灵活的姿态。一位和安倍长期合作过的日本议员向记者表示,安倍不是一个民族主义者,而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他非常现实”这位议员说。
民族主义者也好,现实主义者也罢,安倍究竟有多大的作为,还要交由时间去回答。日本的邻国们,仍抱着“听其言,观其行”的态度,观望着这位日本新领导人的下一步行动。(秦轩)
(《中国新闻周刊》2006年第38期,作者为该刊记者。标题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