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当兵第一天起,我便从指导员那坚硬冷峻的目光里读懂了一个好兵的标准:老实听话,指哪打哪。在我们这些新兵眼里,指导员不容置疑地掌握着好兵的标准。只要他看上的好兵,就如沐阳光,如浴春风,茁壮成长。
循着指导员的目光,我睁大双眼,努力去分辨、识别、仿效身边的每一个好兵。在我当兵的第二个年头,我就成为一个好兵,在同批战友中第一个走出士兵的行列,成为一名军官。当时,对主流的追逐和模仿是促人向上的车轮,老实听话是那个时代的用人标准,个人的品质和出身是成长进步的标尺,每个人是那样的相似甚至雷同。
1978年冬,伴着第一场瑞雪,改革开放的波涛从中南海翻卷着漫过广袤的祖国大地,冲击着军营,也掀开了我军旅生涯色彩斑斓的新篇章。穿着崭新的军官皮鞋,结结实实踩在充满希望的土地上,心底有一种说不清的力量在挣扎、涌动着。 这时,国家刚刚恢复高考,人们对知识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狂热和痴迷。很快,因为我能写一手好字,又会写点诗歌、短文,便作为战友眼中的“秀才”,领导眼里的人才,在提干半年之后,调入团政治处。几年后,又先后调入师政治部、军区后勤部机关……
在那段时间里,改革开放的浪潮此起彼伏,波涛翻涌,一些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被重重地撞击、撼动着。人们的脸上一扫过去冷若冰霜的刻板,有了温情和愉悦,多了些轻松和从容。看人的标准也不再是家庭出身和阶级地位,更不是“好人”和“坏人”非此即彼的二元结构,人的能力和才干左右着用人的天平。这种思想裂变产生的能量终于引来了用人标准的巨大变革。当“能者上,庸者下”的竞争机制出现时,尽管大多数人还在茫然和费解,不能一下子适应,但还是身不由己地被卷进了激流。
好收成大多缘于好年景。依照中国人传统的做人模式,我把“讷于言而敏于行”作为自己的守则――内敛、沉稳、埋头工作、夹着尾巴做人。同时,置身于改革开放的和煦阳光里,有了党的创新理论的浇灌和滋养,肩负的责任和岁月的磨砺,使我从当初那个懵懂的行政23级排长,一步步走来,如今扛起了沉甸甸的大校肩章。从走上领导岗位那天起,站得高了,视野也更宽了。同时,随着社会的发展,作为一个管干部的领导,我看人的方式和角度也在悄然发生变化。几年前,我所任职的单位,在选用干部时出现过一次争议。一个踏实肯干的“好人”和一个灵活机智的“能人”竞选科长位置,经过决策者“用好人还是用能人”的观念碰撞,“能人”最终入选。
从用“好人”到用“能人”的转变,激励了一代人才为党的事业呕心沥血,成就了党的事业,也促进了人的发展。同样,关注人的个性发展,尊重人的基本权利,更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与时代共进的年轻士兵,有文化,爱好广,思想活跃,大多个性张扬,自我意识强烈,同时逆反心理较强。有些人还深谙人际关系学的个中三昧。这就是时代给他们的烙印。正因如此,才把他们还原为一个个活生生的与时代同行的真实的人。我们不能幻想再用过去的人生模式来包装他们年轻的躯体,让他们像老一代一样,中规中矩,做一个与时代脱节、清心寡欲的“高、大、全”式的“完人”。面对年轻士兵这种多元化的性格特点,每一个领导干部和带兵人应该更多地给予他们包容和理解,以充满人性化的目光,鼓励、爱护他们。既鼓励个体竞争,又褒扬团队意识;既严格纪律约束,又提倡创新精神。把他们塑造成一个个有血有肉、敢爱敢恨的“真人”。
进入21世纪,我们评价官兵、培养官兵所关注的已不仅仅是智商,还应该包括情商。美国哈佛大学提出的“情商教育”理论认为,一个人是否成功,20%取决于智商,80%归功于情商。高情商的团队才会有亲和力、凝聚力,才会士气高昂,才能稳稳托起手中的责任,直至实现目标。军人是一个特殊的职业,其情商有着特别的重要性。因为战争不仅是武器与装备的比拼,更是人与人的较量。在信息化条件下,战场环境更加复杂恶劣,官兵能否形成和保持正确的认知、稳定的情绪、坚强的意志和乐观向上的精神,直接影响其技能和智能的发挥,制约着人与武器的结合程度。
从看人标准的变迁中,我们不难发现这样一个规律:简单地以出身划分好人和坏人,只能激化社会矛盾,人为制造对立;以是否听话肯干去区分好人和能人,就会弱化知识的创造性,阻碍社会的发展;以尊重个性、拒绝神化的“真人”为标准去取代不合时宜的“完人”,是以人为本的理性回归;从关注智商到关注情商,充分说明人与人之间的有效沟通与交往是通往和谐的不二法门。
如今,在金灿灿的阳光下,一个个立体的、真实的、有血有肉的鲜活生命正在向我们走来,由这样的人组成的社会将是一个崭新的和谐社会。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语言”,值得庆幸的是,我赶上了一个好时代。改革开放在我的面前豁然敞开了一扇世界的窗口,使我的眼前充满勃勃生机。30年改革开放波澜壮阔,但在人的心底发生的变化却如涓涓细流。看人的标准在变化着、丰富着,人的目光中揉进了缤纷的色彩,视野也扩展到全方位。回首改革开放30年,最让人感觉温暖的是:人们的目光柔软了,温润了,闪耀着时代成熟的光芒。
今天,我们怀着成就感站在历史的拐点上,审视起点,展望终点,目光柔软、温暖而自信。这种目光能洞穿历史的风云与阴霾,让人充满了希冀。柔软的目光是时代的观照,当我们以柔软的目光、反思的心境去回望历史的浪花,虽然洁白中也有微瑕,但我们应有历史的同情与谅解。我们处在一个和谐的时代,在这历史的方位上,极端的东西不再被视为另类,同样也不能成为主流。和谐的光辉映照的是宽容和包容。这不单纯是理念的延伸,更是一个民族成熟的标志。海纳百川,壁立千仞,靠的是不弃细流、不拒碎石的自信与坚守。这种气度终将成其大,流其远,终其极。
柔软的目光也是发自人灵魂深处的光辉。它从混沌到清晰,从犀利到包容,从坚硬到柔软,从冷峻到温暖,忠实地记录着时代的心跳。观念的更迭,自信的累积,最终将铸成民族伟大复兴的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