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生命融入绿色 融入生命的哀伤

  被树搀扶的日子      四合庄是坐落于昌平区东部的一个平原小村。那是一个被黄土染成的苍黄的村子。家家从村边树林里砍来树。锯成板,支成框,把土填进去,层层夯实,用掺了麦糠的灰土封顶。千百年来,大面积匍匐着的土地,假如没有木头的搀扶与支撑,都照样匍匐着,瘫软着。
  张福海的老家在村子的正中间。父母生了7个孩子,张福海是老大,下面5个弟弟1个妹妹。父亲脑血栓撒手人寰,小弟因小儿麻痹成了残疾。张福海高中辍学,从此成为家里的“大树”。张福海从小喜欢树。他认为树虽然没有花美艳,却对人类有说不尽的恩。劳动之余,他在房前屋后和院墙外的一圈儿,一棵一棵地都种上了小杨树苗,数了数,40多棵。干活回来不管多累,他都忘不了给它们浇水修枝。小树一天天长高,张福海和弟妹们也长大成人。张福海就是用自己一茬茬亲手栽种的树,逐个帮4个弟弟盖起了新房,娶了媳妇。树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走马上任荒凉燕子口
  
  1975年,北京市水利局所属的十三陵水库招工。21岁的张福海成了一名国家正式工人。由于绿化队缺人,他又喜欢种树,就被调到绿化队,一千就是10多年。1981年12月13日。全国人大五届四次会议通过了《关于开展全民义务植树运动的决议》。于是,由661个市属单位和中央在京单位的105万植树大军负责五大干线公路两侧的义务植树责任区。北京市水务局的责任区划在燕子口沟,山场面积有400多亩。1986年3月的一天,十三陵水库管理处的一位领导找到张福海,派他到燕子口长期负责义务植树工作。让他去一条整日不见人的山沟。张福海反复地想,遮活儿不好干,在山沟里肯定也孤独,可总得有人去吧!于是,4月初,张福海走马上任了。
  燕子口沟在明十三陵西北,天寿山脚下。这是一条南北走向的大山沟。除了山顶上一小片新栽的小树和一些稀疏的野树,整座山几乎是秃的。河谷里乱石滚滚,被蓬乱的荆棘和杂草包裹着。顺着一条难以分辨的小路往里走五六里地,再右拐,尽头藏着一个小村:燕子口。虽叫燕子口,却很少见到燕子,成群的乌鸦在荒寂的山沟里哇哇地叫着。沟口的植树基地,3年多时间换了4个人。张福海是第5个。基地建在东山根的一块荒土坡上。这里只有用荆芭和芦席搭建起来的一个窝棚,窝棚里面是几块木板铺成的太通铺。他把行李放在铺上,去挑水。他磕磕绊绊地在沟里走了大约400多米,终于在草丛里找到一眼水井。晚上。他隐约听到了狼的嚎叫。漆黑寂静的山沟里只有张福海窝棚里的一点微弱光亮。
  除了看护管理基地。张福海的任务是接待好市水务局系统的集体义务植树。更主要的是带着民工在这里长年挖坑、整地,栽树和抚育。第二天一早,他就沿着窝棚后面的小路上山了。他先把绿化责任区的山场跑了个遍。400多亩山场的地形地貌土质特征一一记在心上。
  
  精心播绿护绿,20载不见火情
  
  张福海坐上了北上的列车。他先从内蒙古招了几个民工。建起了一支荒山造林小分队,并且制定了不留一点余地的指标。他对绿化各个环节质量的把握和要求十分精细,专门从十三陵林场请来林业技术专家,对民工进行技术培训。
  挖坑的时候,他总是要求实际树坑比规定尺寸更深更大。因为挖出的坑不可能马上种树,大都等到雨季。时间一长,土被风雨填回坑里,坑的大小就会缩水。因为山上造林浇不上水,必须利用雨季造林。赶在雨季到来之前。他带领民工从路程最远的山顶开始,由远而近地抓紧挖坑整地。头一年雨季前,他们挖好了7000多个树坑。
  张福海每天和民工一起一锨一镐地干。下了山,还帮民工做饭。民工睡大窝棚,张福海却住在用碎砖头和石棉瓦搭建的小窝棚里,矮得抬不起头。民工说:“张师傅,盖间好点的房吧。”他笑着说:“当年大寨不是有句话,叫先治坡,后治窝吗,等咱们的山绿了,咱一起住好房子。”为了防止屋顶掉蝎子,张福海拉了几道铁丝,糊上旧报纸。
  山沟里的天气渐渐热了。一天中午,他从山上下来,一进屋,吓了一跳。一条金灿灿的黄松蛇正盘在张福海的床中间。他刚举起扫帚,蛇箭一般地从他脚下蹿了出去,足有两米多长。
  雨季是造林的最佳时机,也是张福海和他的造林队冲刺的季节。为了尽可能准确地掌握雨情,张福海事先找到区气象局,要来了详细的雨季气象资料,加上他细心观察揣摩。总能把天气估算得八九不离十。
  这天,他不仅看了本地区的气象资料,还认真听了南方的台风预报,决定等二天栽树。于是,他来到十三陵地区绿化处找老主任开起树苗的条子。“福海,你看这天也不下雨,栽树恐怕活不了吧。”“主任,我看了气象资料。明天很可能有雨,不能错过时机呀!”果然,当天的后半夜就下起了雨。早晨4点,张福海就带着民工驱车直奔大东流苗圃拉回苗子,往山上背。
  树苗都是1米多长的油松和侧柏。为了保证成活。每棵树苗的根部都带着15厘米高的土坨。张福海对大伙儿说:“咱忙活一年,等的就是这一天。咱不能对不起咱这工夫。”说完,每个人发一块塑料布披在身上,带头用背篓背起满满一篓树苗冒雨往山上爬。半宿的雨把他们新歼的山间小路浸泡得泥泞难行,脚下一步一滑。遇到陡峭的地方只能抓住路边的野树往上攀。背上的树苗原本就有百十斤重,雨水还不断地给后背增加着重量。一队人用了1个多小时,攀到山顶。
  每到忙的时候,没时间做饭,张福海请小弟开着残疾车从几里以外的镇上买回一堆馒头,切上点成菜,用塑料桶灌上凉水带到山上。从张福海开始,每个人的肩膀和后背都脱过几层皮。
  22年里,不管多大的雨,只要张福海喊一声;“跟我上山!”大伙背起树苗就走。22年间,张福海带着他最多时20几个、最少时两个民工弟兄的队伍,最大限度地借用了22个雨季燕子沟口的降雨栽种,并浇活了这里属于北京市水务局400亩责任田的13万操湛青碧绿的树林。
  造林,还要护林。开始。好不容易种活了的树,被燕子口村的羊啃了。张福海心疼得睡不着觉。他先找村干部了解村里养羊户的情况。晚上,他一家一户地走访,接着又和村干部协商,每年就近安排一些村里的劳力到造林基地做工。等山绿化好了,环境改变了,还可以帮助村里开发旅游。见他实实在在地为村民着想,村干部专门为村里养羊户划定一条远离林区的放牧沟。从此,羊再也不啃树了。张福海还把护林防火的口号宣传得深入人心。村民不仅自觉站岗巡逻,骑着自行车打林区路过时,看见路过的司机从车窗扔出烟头,就会自觉下车踩灭。由干工作做得细,张福海的林区20多年从没发生过火情。   
  抛家舍身只为绿
  
  20余年的忘我经营和风餐露宿使张福海的身体受到损害。2000年,单位组织到市水利总院体检,查出他的肝部有几个良性小囊肿。张福海根本没在意,照旧上他的山。2003年3月的一天,他走在山路上,两腿软得像是踩进棉花堆。下山一看,腿肿得粗了一圈。同事把他送到地方医院。化验结果一出来,医生对他说;“不用治了,回去吧。想吃点什么就吃点。”同事一听急了,“赶快转市里大医院治吧!”张福海却笑着说:“别害怕,死不了。我的树还没种完呢!”张福海被转到了地坛医院,在急救室里抢救了13天,又转病房住了1个月。张福海急了:“都出来1个多月了,山上还扔着8个人挖树坑呢,我必须回燕子口。”大家拗不过他,只得把他拉回燕子口。
  这一年的9月,张福海正忙着领大伙抚育中幼林。中午从山上下来,他觉得难受。吃午饭的时候,一口没咽下去,吐出来的全是血。他被送到地区医院住了一周。诊断为肝硬化腹水,发了病危通知书。只得再把他转地坛医院救治。
  张福海的命大,一个月的治疗,他又活过来了。单位的车接上他朝家驶去。张福海连连说:“错了,错了,回燕子口。”民工心疼地阻止他。张福海却说:“我到山上病才能好。”张福海的办公室里挂着一个大药袋,里面装满了他的日常用药,有“利肝康”“胆维他”“复方鳖甲软甘片”等不下六七种。张福海笑笑说:“平均一天70块钱的药,吃的药比饭都多。”
  也怪了,只要张福海不离开绿化基地,他就心情舒畅,精神抖擞。他说:“这里的空气都是甜的。”
  张福海能在绿化基地全身心地干20多年,除了自身的执著。也离不开妻子和女儿的理解与支持。昌平镇西环里小区一套两室的楼房是张福海的家,也就50来平米,屋里摆放着几件早已过时的旧家具。张福海的爱人张树芬,朴实而贤淑,典型的中国劳动妇女形象。张树芬有自己钟爱的工作――教师。
  他们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女儿小的时候,张福海经常一连几个月不回家。张树芬白天忙,晚上给学生补课。有时候晚上9点才回家,孩子正站在马路上哭。长此以往,影响了女儿的身体健康。女儿上初一时得了肾炎,住进儿童医院,不久又得了甲肝,张树芬急得直掉泪。她赶紧给在绿化基地的丈夫打电话,得到的答复却是:“我这儿正忙,你想办法照顾吧。”张树芬笑着说:“他的心里只有他的树。”张福海得病以后,每到寒暑假期,妻子就到绿化基地送好吃的,有时还在那里陪住。对于张福海这些常人无法理解,更是做不到的举动,张树芬笑着说:“奉献呗。”树在他的心头,笔下,日记里
  2007年的春天,我来到昌平十三陵地区的燕子口。汽车拐进一条幽静的山沟。沟两侧的山上是青翠茂密的树林。几乎看不见裸露的山体。一条柏油路直通沟里。沟口的右手坡上一个干净整洁的大院。院子正中坐落着5间崭新的砖房。院门口接着“北京市水务局绿化基地”的牌子。基地后山的山顶上有一座漂亮的小亭子,被满山的葱绿拥抱着。
  车子进院。水库管理处办公室的朱主任和一个又黑又瘦、中等身材的男人出来迎接我们。朱主任介绍,那个黑瘦的男人就是张福海。
  1990年,这里的窝棚改成了活动房;1995年,接上了电话,2005年,又建了5间新砖房。还装上了自来水。燕子口作为北京市水务局的绿化基地,自1987年起连续20年被评为绿化先进和红旗单位。张福海本人也10余次评为市区先进个人。2002年,被全国绿化委员会授予全国绿化奖章;2006年3月,被全国绿化委员会、国家人事部、国家林业局联合授予“全国绿化势动模范”荣誉称号。
  第二天,为了亲眼看一看张福海他们22年来种的树,我执意跟随张福海和他的徒弟――燕子口村的年轻农民张永福上了山。
  全年就是他们挖坑抚育的重点时间,一年四季哪有闲。他们领我爬到半山坡,张永福指着面前的树林说,“每次挖完坑。种上钳,张师傅都主动请林业部门来验收,质量完全达标,数量年年超额完成任务。平时,他带着我们扶用全堰,割灌扩坑,修枝定株。一年里光鞋就穿坏了4双。”藿着眼前每棵树的树盘都硕大整齐,一行行、一排排由下而上错落有序。小张又指着一个树盘说,“扩坑的时候,张师傅教我们从树背后靠山顶的方向取土。这样的坑存水,也不容易毁坏。”看着整齐的树盘里还有野生的山杏、臭椿,我不解地问他们:“怎么还有野树?”张福海耐心地给我讲解,野生树种长得好的,就把它们留下来,两米见方留一棵。然后把旁边的灌木割了,再为它做一个树盘,通风透光,野树长得就快了,也省得再种树了。他还指着山顶自豪地介绍,他们种的树有很多种类,不仅有油松、侧柏,还有元宝枫,黄栌,火炬树等等,还在山下的缓坡种上了樱桃。“如果秋天你能来,那景色才叫美呢。”张福海指着一片茂密高大整齐的侧柏林告诉我,这些树栽的时候只有60厘米,现在已经长到4米多高了。
  张福海除了喜欢种树。还喜欢画树。在山上的时候,看见哪棵树长得好,有韵味,他就会利用休息时间描下来。他太爱树了。他的日记没别的,所有的内容都和他的树有关。这就是一个把生命与生活都融入绿色的人。
  2005年,他们除了完成13万株树的栽种任务,还完成“一树一库”扩坑抚育近16万株,累计给幼树浇水32367株,割灌木127140株,摘侧柏球果4200株,中幼林抚育6万株,修复野生树种23000株。这一连串的数字,诠释了一个22年荒山造林神话般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