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和我的北京话_北京话

  在海外多年,和华人交往时,大家说国语,只是有时不自觉地夹带些各地方言词汇。太太和我都是北京胡同里长大,可我的北京话世界各地的华人一般听得懂,包括学汉语的老外,而太太的北京话常让人听不懂。
  前两天,听她跟一个广东人电话聊天,说到什么事办坏时,顺嘴就来了一句:“这下褶子了。”我在一旁立刻纠正说,讲国语。太太还跟我犟嘴,说人家听得懂,之后在电话里问人家听得懂“这下褶子了”吗?人家说,听不懂。太太在与华人交往时,自认为讲的是标准国语,好些北京人也这样认为。为讲标准国语,我已纠正太太无数次了,可她就是屡教不改。我随手拈几个太太经常用的典型北京“国语”(词用错时,请指出):
  
  ――我说:老王呢?太太说:在后尾儿(后面)呢!
  ――太太说:那人总是蔫不出溜的(无精打采或萎靡不振)。
  ――我说:听说老李申请难民了。太太说:他被人(难民局的人)问得底儿掉(被仔细盘)。
  ――太太说:瞧你穿的褂子(外衣),真寒碜(难看或不体面)。
  ――太太说:你这裤子别穿了,跟老呔儿似的(太落伍了)。
  ――太太说:那年的事,记不清了,只能记个大概齐(大概)。
  
  太太的北京话特“土”,我的北京话就“洋”些。以前以为,咱北京胡同里长大,自然会说北京话,其实不然。很多年前,到外地上大学,我的北京话被两个外地同学识破。同学说我说的是普通话,不是北京话。我抗议,说咱从小在北京胡同里混大的,怎能不会讲北京话?同学就是不承认他们的“错误的判断”。放假回北京时,我细心听我姐弟说话,才注意到我的北京话太“洋”,姐弟的北京话特“土”。应该说,我的北京话更接近普通话。后来我判断,也可能与我从小被寄托在幼儿园有关,而且是整托。在幼时语言学习的关键时期,我很多时间是在幼儿园里,而且幼儿园阿姨不是北京人。可一想,也不对。我姐从小就生活在南方,7岁上学时才回到北京。回来时,一口的南方话。现在,我姐的北京话比我说得“土”。
  在海外生活20多年,在家跟太太说北京话,每年都回北京跟以前的同事朋友讲北京话,但我的北京话经常不被北京人认可,不被海外华人认可,不被语言学教授认可。我一个大学同学,毕业后读中国社科院语言研究所,之后去美国读博士,学的是语音学。现在在英国伦敦一大学教语音学,除教课外,其研究重点是汉语语音。同学断定,我讲的不是北京话。同学可是语音学权威呀,我就这样被“驱逐”出北京人的圈子。
  有时也琢磨自己讲的北京话,的确不“土”。我会讲非常地道的北京话,只是不常讲。讲时,也不常用北京方言的词儿了。上大学后,我的北京话就不大说了,因全国各地的同学凑在一起时,都用普通话。大学毕业回到北京,被分到中央机关。机关里南方人比较多,我很少有机会说北京土话。又过几年,我就流浪到海外。慢慢地,我就把我的北京话给丢得差不多了。说丢也不全对,因为北京土话用词我基本都懂也会说,只是没有用在我的日常汉语交流里。在海外,工作时用英语或法语,只有回到家或跟华人打交道时,才有机会讲汉语,自然是国语或普通话。这也许是我的北京话没了北京胡同味儿的原因吧。
  编辑/麻 雯mawen214@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