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年前,穆新成就被媒体关注过一次。那次他被称为“植树大王”。媒体报道,山西繁峙县检察院副检察长穆新成,自己出资在家乡营头乡大东沟村义务种树15年。 4年后,穆新成再次成为“新闻人物”。2009年5月5日,忻州市纪委对其实施“双规”。山西省、市两级纪委组成调查组进驻繁峙调查。多家媒体报道称穆新成资产过亿甚至数亿,纪委在穆家现场搜出现金数千万,查封名车5辆。有网友称其为“史上最贪反贪局长”。
穆新成到底是个什么人?2009年7月,记者走入了繁峙。对穆案进行了采访调查……
“行善者”:救苦扶贫被人称道
“他是我们全家的恩人。”2009年7月5日,繁峙县新华书店员工高翠莲说。2008年9月她女儿王艳芬考上大同医专,但家里交不起学费。“穆检察长不知怎么听说了这个事情,托书店经理捎来11000元……”
7月6日,繁峙县营头乡大东沟村一位80岁楼姓村民说,包括他自己在内,村里多名孤寡老人得到穆新成的照顾,在生病或经济困难时,穆会主动让人送钱去。
2009年2月,受穆捐助的王艳芬到繁峙县检察院给穆新成送锦旗,上书:“救苦扶贫,雪中送炭”。检察院一名工作人员称,穆新成办公室里挂满锦旗。
繁峙县多名官员证实,穆新成这些年捐助的贫困大学生有20多名,花费应有40万元。繁峙县为国家级贫困县,2008年之前公务员平均工资不足千元,穆新成也不过1400元左右。
“他还用自己出钱?”当地一名矿老板称,穆用于捐赠的钱都出自矿老板。这名矿老板说他曾求穆帮忙,并按穆的授意以穆的名义捐助过一名大学生。
曾多次报道穆新成善举的一名当地记者称,穆做善事后,会示意受助者送锦旗,还会让人向媒体主动报料他的善行,穆也很配合采访。
“化缘”者:“借款”与亿元家产传说
穆新成父亲的生前好友、已退休的繁峙县政协副主席李宏如说,他曾问过穆新成那些钱的来源。
穆新成说,那些钱不是贪污公家的,他也未找涉案人要钱。“他和我说,这些钱都是他找那些矿老板借的,有的是在他号召下别人捐的,只不过挂他名下。”
2004年,李宏如创办了一所私立小学,想设奖学金,找穆新成帮忙。几天后,穆跟他说,他的好朋友、宝山矿业的老板白计平已答应每年资助3万元。
奖学金设立时,穆特意叮嘱要叫“穆新成―白计平奖学金”,并说白出的三万里要备注有他一万。
在奖学金的捐赠仪式上,穆新成对白计平说,老白啊,我现在欠你400多万了啊。白说,“什么欠不欠的,大家是兄弟,有钱就还没钱就算了……”
李宏如证实,至被双规时,穆新成已“欠”下白计平700万元。
繁峙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矿老板说,“你问问那些找他办事的矿老板,哪个没被他借过钱,没替他捐过钱,谁指望还?”该老板认为穆新成“借钱行善是假,收受贿赂是真”。
营头乡矿老板陈志说,借款也罢,进贡也罢,矿老板们多是自愿,“说白了不还是看中他手里的权力”。
好“朋友”:两至交矿主多年“无事”
盛产铁矿的繁峙县,流行一种说法:要想致富,要么去开矿,要么去当官。
陈志称,在繁峙,一个矿所有手续办下来,找关系就得100多万元。每年年检,则要继续送钱,因为几乎所有部门都可以来查,而毛病总是很容易找出,“没有保护伞很难维持生产”。
据陈志介绍,穆新成与繁峙县资产排名占前三的矿老板白计平、张胜富是莫逆之交。
李宏如证实,三人的确是20多年的好朋友。
陈志称,白计平和张胜富在全县矿老板中威信很高,每人资产都达数亿。这些年白、张所拥有的宝山和富鑫矿业都出过安全事故,但两人都平安无事,“全靠穆新成罩着。”
陈志称,穆新成很讲义气,“只要他把你当成朋友,那你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你的敌人就是他的敌人”。
2007年5月18日,白计平的宝山矿业尾矿库发生溃坝,造成峨河沿岸耕地严重损毁,峨河、滹沱河严重污染。此次溃坝被认定是擅改尾矿库筑坝设计、偷工减料和违规生产所致。事发后,相关工程师被检察院批捕,白计平无事。
2009年5月31日,在穆新成被双规26天后,张胜富也因涉嫌偷漏税款1000多万元,被忻州市公安局悬赏5万元通缉。穆出事后,白计平不见了踪影,坊间猜测他正在太原筹划“营救”穆。
“话事人”:“黑白两道威信很高”
“谁不想认识穆新成?谁不想和他结交?有反贪局长罩着,任何官员都不敢动你。”矿老板陈志说。
2006年,陈志的铁矿与另一矿发生纠纷。陈志说,有一天来了几个人,说是穆新成的朋友,希望给个面子,他不知道真假没理会。“结果一周内,安监、公安七八个部门来检查,说这个不行那个不安全,根本没法生产。最后我花了100多万买了那个接近废弃的矿”。
据陈志讲,在繁峙县的矿权纠纷中,穆新成是“话事人”的角色。在繁峙黑白两道,穆都有很高威信,人称“二哥”。
2007年,繁峙县下茹越村的张德恩等人以4380万元价格买下一座铁矿。但张德恩不久就发现,张胜富在他开矿山头数百米处搞“黑口子”开采。
两个矿离得太近,经常出现抢矿纠纷,而且两边都采,很容易引起塌方。
陈志介绍,繁峙的黑口子矿非常多,管理混乱,基本上是谁找到的、谁有关系,谁就开采,“什么证都没有”。
遇到开采纠纷,一般就搬出关系来谈判,“有用黑道的,有请官员的”。
陈志介绍,张德恩与张胜富出现纠纷后,张德恩找到了在自己矿有干股的某局的一位处长,而张胜富则请来了反贪局长穆新成。
“听说是穆新成出面,那个处长连面都没敢露。最后,穆提出张德恩向张胜富支付5000多万元补偿款,张胜富退出”。矿老板们认为张胜富那个黑口子也就是值一两千万,“下手太狠了”。
穆“居士”:信佛而性格张扬
穆新成热衷佛教,并拜师成为居士。
李宏如称,穆新成先后集资修建了近10座庙宇。
太皇尖山脚的古北台寺,是穆新成筹资重建的,是他常去的地方。该寺主持常悟称,穆每年会十多次赴庙里与他探讨佛法,上香拜佛。
“感觉他很累,很焦虑,每次坐下来我们聊上个把钟头,他的心情就放松很多。”常悟认为,穆新成到寺庙,可能更多是为寻求心灵平和。
常悟是穆新成之父穆正荣的故交,2005年穆新成亲赴五台山请他到古北台寺,并拜他为师。
“请我的时候,穆居士说你放心来吧,古北台寺要建得像五台山上那些百年古寺一样漂亮。”
皈依了的穆新成并没有遵佛家戒律,常悟说,穆新成认为随性自然才是佛之大境界。
信佛的穆新成,同时有着张扬的性格。他开100多万元的越野车,纪委在他家查封了5辆车,分别在哥哥、弟弟、老婆、儿媳和他自己名下。
2007年,穆新成的母亲去世,许多官员和矿老板送来花圈,花圈覆盖了一条街,就在县政府旁边。李宏如称,这件事也成了举报者的材料。
嫌疑人:调解纠纷与涉嫌敲诈
对于穆新成的落马,媒体报道是因矿老板举报。
一名接近省市纪委专案组的当地官员称,在当地矿老板和官员中,穆新成有很多朋友,但敌人更多,“这次肯定是他得罪的人想把他往死里整”。
繁峙县盛传,穆新成落马是敲诈该县矿老板吉振红、吉振兰姐妹4000万元,被举报到山西省纪委。
2007年7月,通达铁矿的大草坪矿区被忻州市政府永久性关停,原因是“对五台山风景名胜区造成景观和文物破坏”。而与该矿区毗邻的白计平的宝山铁矿、张胜富的富鑫铁矿,均照常开采。
知情人透露,吉振红与白、张二人产生了矿界纠纷时,穆新成介入“调解”。
“检察院给我们打来电话,说要调查我们私卖矿山占用耕地的事情,还说接到举报我收受矿主贿赂。”营头乡一位曾主管矿产的已退休干部称,他们都知道白和张是穆新成的朋友,“我们只能向其他矿主施压”。
“检察院想查,哪个干部没有问题?哪个矿没有隐患?”该退休干部称。
据矿老板陈志讲,2009年初,距离通达铁矿不足千米的地方有“黑口子”在开采,吉振红举报后,一直未查处。这个“黑口子”背后正是张胜富。吉多次要求张撤矿,遭拒绝,张提出吉出4000万元买下“黑口子”,“否则大家都不好看”。
营头乡一位主管矿产的干部说,为此事,穆新成多次到通达铁矿调解,希望吉出资购买张的“黑口子”。每次穆都“邀请”乡里的主管矿业的领导到场,“感觉有点恐吓的意思”。
此事被传是穆新成被举报的直接原因。
穆新成被“双规”后,纪检部门先后传讯了10多名矿主和官员。穆之前称自己的大量资金是矿主“借”和“赠予”的,而多名矿主称被“敲诈”。
对此,李宏如认为这是“墙倒众人推”。对于传言穆新成敛财数亿元,他认为“太夸张了,几千万还有可能”。
如今,穆新成筹资重建的古北台寺,鲜有香客到来。藏经院门前,石碑上刻着“胸襟宽大条条都是大道,心意清净处处都是净土”――常悟说,这是穆新成的座右铭,三年前他让人刻碑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