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晓芳_一个贪官妻子的遭遇

  前不久,笔者来到位于苏南的某监狱,探访正在这里服刑的江苏省启东市原副市长秦建康。   秦建康在先后担任镇党委书记和副市长期间,利用职权,大肆受贿,挪用公款,触犯了刑律,被南通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访谈时,当秦建康谈起自己因贪入狱,妻子为“救”自己被骗170余万元,如今挣钱还债,倍受艰辛时,眼中含泪,面露伤悲。他叹了口气,沉痛地说:“作孽啊,都是我这个贪夫惹的祸!”
  
  救夫心切 骗子闻讯摸上门
  
  2003年7月的一天,对于秦建康来说,是一个黑色的日子。经过一段时间的审查,其收受贿赂、挪用公款的犯罪事实证据确凿,被启东市人民检察院依法逮捕,不久将向法院提起公诉。
  这一天,对于秦建康的妻子甄艾(化名)来说,更是一个伤心的日子。她和秦建康青梅竹马,夫妻情深。她爱丈夫自强不息,虽然第一学历只有高中毕业,但靠刻苦自学,努力奋斗,不但完成了本科学业,还走上了副市长的领导岗位;她爱丈夫感情专一,虽然受贿案发,但却没有不正当男女关系方面的绯闻。
  在丈夫被组织审查的那些日子里,甄艾度日如年,她决心帮助丈夫,听说退赃可以减刑,甄艾很快将丈夫受贿所得的42万多元人民币和部分挪用的公款退掉了。然而,钱是退了,秦建康的案子还是进入了司法程序,甄艾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甄艾的心思,很快被一个叫陆菊香的女人知道了。
  这陆菊香时年41岁,启东市人,离婚后便在社会上游荡,以行骗为生,先前已骗了几个人数十万元人民币。有了钱之后,她除了吃喝玩乐,就是赌博。如今口袋里的钱也输得差不多了,听说甄艾救夫心切,正四处托人,不由得心中窃喜,很快想好了行骗的点子。
  这天晚上,甄艾家的电话突然响起。甄艾抓起电话,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喂,是秦市长的家吗?”“是啊!你是谁,有何事?”这时,陆菊香用手捏着鼻子,怪腔怪调地自我介绍一番:“我叫陈丽仙,曾经是秦市长的学生,秦市长是个好人啊!过去帮过我不少忙,如今‘落难’了,我岂能看着不管,想帮帮他!”
  甄艾觉得这真是雪中送炭。她想也没有多想,忙说:“太感谢您了,您能来我家吗?我在家等您!”
  没过多久,一个衣着考究、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敲开了甄艾的家门。
  落座后,“陈丽仙”一边呷着甄艾递上的热茶,一边鼓动如簧之舌,神吹胡侃起来,吹嘘自己的关系广、路子野,说有个表妹在省高级法院,还有一个叫陈晓珏的同学在省检察院反贪局,她们手里都握有实权,让秦市长减轻处罚,那还不是三个手指捏螺丝――笃定。
  见甄艾听得入神,“陈丽仙”话锋一转,切入正题:“甄姐啊,如今的社会风气你是知道的,没好处谁给你白尽义务,办这类事,恐怕要花些钱呢,你得有所准备!”
  甄艾虽然救夫心切,但此刻头脑还清醒。平时与这个“陈丽仙”没啥交往,并不熟悉,第一次上门开口便要钱,这女人会不会是骗子?便吞吞吐吐地说:“感谢你的好意,这件事让我再考虑考虑!”
  见甄艾没有上钩,陆菊香暗暗责怪自己太性急了。她“嘿嘿”笑了两声,委婉地说:“甄姐,考虑好了再告诉我也不迟,我是真替秦市长惋惜,真心想帮他的忙!”为了让甄艾相信她是无所不能的,还煞有介事地编出了谁谁强奸妇女是她帮忙保释出来,谁谁抢劫是她想办法免受牢狱之灾。说完,便告辞出来。
  
  屡屡上当 妻子成了“取款机”
  
  为了使甄艾上钩,陆菊香大施骗术,接连使了几招。
  第一招,联络感情。自从认了甄艾的家门,她不时前来与甄艾聊聊天,手脚也特别麻利勤快,做饭扫地、涮锅洗碗,都抢着做,很快使备感孤独的甄艾放松了警惕,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为了加深感情,陆菊香还使出下三滥的手段。一天晚上,她悄悄在甄艾喝的饮料中放了泻药,甄艾喝后肚子疼痛,腹泻不止,难受极了。她故作关心状,当即送其住院,并在病床前整整陪护了一夜,直至出院。这一招真灵,使得甄艾对其十分感激,并视为知己。
  第二招,假装诚信。甄艾解除了对“陈丽仙”的警惕,开始请其帮忙。但开始只是给了她数千元钱,还有一些糟鱼、海蛰之类的海鲜。陆菊香于是装出十分讲诚信的样子,先到南京,然后用南京的电话告诉在启东的甄艾,说她已到南京帮其办事了。陆菊香留下了海鲜和一部分钱,将剩余的钱又还给甄艾,说是没用完。这让甄艾十分感动,感觉这个“陈丽仙”十分讲信用,是真心帮忙的。
  第三招,施放烟幕。为使甄艾真的相信她在省高级法院和省检察院确实有人,一次,陆菊香还特地将甄艾带到南京。在省高院大门口,她对甄艾说:“你在大门口等着,我到里面看看我那表妹在不在。”她在里面转了一圈,说表妹因有紧急任务出差了。在省高检院,她又如法炮制。尽管没有见到人,但甄艾还是相信了,她想否则陆菊香何必长路迢迢地把自己带到南京呢?
  三招使过,甄艾彻底放松了对“陈丽仙”的戒备,“陈丽仙”说办这事要花钱的,甄艾说:“这我知道,只要能将我丈夫‘救’出来,随便花多少都行!”说完,从银行取出6万元存款,亲手交给了她。
  两天后,陆菊香向甄艾汇报去南通的“活动情况”,胡诌道:“6万元全都给了那管秦市长案子的法院副院长,此人贪着呢,收了钱连客气话也没说一句。”见甄艾深信不疑,接着话锋一转,说:“甄姐呀,虽然那个分管副院长的香烧了,可院长的香也得烧。要知道,法院断案,也不是这分管副院长说了算,一把手的作用很关键,院长这边至少得给10万元!”甄艾想想也是,又给了10万元人民币。
  骗子的胃口是填不满的,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陆菊香装出很着急的样子,将甄艾约到某咖啡厅,煞有介事地说事情已经有点眉目了,但法院院长说秦市长的案子他不能一个人说了算,公诉人还需要打点打点。甄艾知道公诉机关非常关键,起诉的犯罪金额多少,全由他们认定;另一方面,如果一旦他们发现法院判决不公,还会提出抗诉,因此,这笔钱还是要花的,便问要多少。陆菊香伸出两个手指头:“这个数!”“2万元吗?”“2万元塞牙缝呀!至少也得20万。”甄艾听了,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家里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了。见其犹豫了,陆菊香满脸不高兴,不冷不热地说:“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都怪我多管闲事了,往后我少操这份心得了!”见“救星”生气了,甄艾连忙赔不是,并答应想想办法,尽快凑齐这笔钱。
  此时的甄艾,银行存款已被取空了,只有向别人借。她向亲友借,向丈夫昔日的朋友借。有个个体户朋友还算讲义气,一次就借给10万元。很快,陆菊香的账户上又多了20万元。
  陆菊香见从甄艾那骗钱太容易了,于是又编了个假话:“南通方面已打点得差不多了,现在要开始跑省里了,因为市里的案件判决有时会受到省里干预,如果不早点打通关节,临时抱佛脚就来不及了。”甄艾这时突然想起陆菊香说的省高院的表妹和省检察院的那个同学,便问道:“这两个人你还没有请么?”陆菊香说:“她俩虽然是我表妹和同学,但秦市长的案情这么严重,没有人民币铺路,人家愿意帮这个忙吗?”甄艾想想也是,便说:“你快去请,钱我会想办法的!”
  甄艾四处借款,于是50万元人民币又打入了陆菊香的账户。
  按说,陆菊香一次又一次地索钱,且数额这么大,甄艾应当有所怀疑,但她总觉得,丈夫犯罪,花钱请人消灾,这是见不得人的丑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此也一次又一次地上当受骗。当陆菊香提出再要60万元时,甄艾咬着牙再次向别人举债。
  陆菊香先后从甄艾处骗得的179万余元全都用于了赌博和还债。手中有了钱,陆菊香的身价也高了,在赌场上由“陆妹”升格为“陆姐”。她也不再满足于只在启东这小地方,而经常到上海去赌。在赌场上,陆菊香庄家连着做,一场赌下来,常常是十几万甚至几十万的输赢。
  2003年12月,南通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秦建康受贿、挪用公款一案。那天,近一年未见面的丈夫被带上法庭,看着丈夫身子瘦了一大圈,眼睛深深地凹陷进去,耷拉着脑袋,甄艾强忍眼泪,在心里默默地对丈夫说:“老秦,你会没事的,我已花巨款替你打通关节,你很快就会和我一起回家!”
  然而,法院判决的结果出乎甄艾的意料,秦建康以受贿罪和挪用公款罪两罪并罚,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甄艾顿觉天旋地转,不由得喊叫起来:“骗子、骗子,‘陈丽仙’你这个大骗子,你把我害惨了呀!”在亲友的鼓励下,甄艾向公安机关报了案。骗子很快受到法律的制裁。2004年8月,启东市人民法院以犯诈骗罪,判处陆菊香有期徒刑十五年,剥夺政治权利三年,并处罚金人民币50万元。
  
  挣钱还债 汗水伴着泪水流
  
  遭此一骗,对甄艾来说,又是一次沉重的打击。平时下班回到家里,她关上门,一头便倒在床上,饭也懒得做。有时早晨煮上一锅粥,就能对付一天。甄艾原来胖胖的身材现在几乎成了一把骨头,原来的一头秀发而今已露出根根银丝。
  更糟糕的是,有些债主开始上门讨债了。屋漏偏遭连阴雨,儿子高考落榜,要到外地上一所民办大学,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甄艾曾找到陆菊香要钱,陆无奈之下只还了6万元。
  甄艾只好振作起来,决心靠自己的双手撑起这个家。
  甄艾先是接收了4个外地借读生,为他们提供吃住。自此,她每天早早起来,做好早饭,然后到菜场买菜。中午、晚上一下班,就匆匆往家赶,为孩子们做饭烧菜洗衣服。一天忙下来,累得腰酸背痛。一天,她突然感冒发烧,头痛欲裂,本想在床上多躺一会,但想到孩子们要吃饭上学,只得挣扎着爬起来做饭。
  至去年底,4个学生因故离开了3个,为了增加收入,甄艾谋了份帮市电影公司推销电影票的差事,在推销过程中,甄艾经常是笑脸碰冷脸,有人还冷嘲热讽:“堂堂市长夫人竟也推销电影票,少见!少见!”
  甄艾十分节省。这几年,她几乎没添什么新衣服,稀饭、馒头、咸菜成了她的家常便饭。每次探监会见丈夫,为省下车票钱,她早早起来搭乘熟人的小货车……
  这就是一个贪官妻子的遭遇。丈夫的不守法导致了他们夫妻两人的不幸,而妻子不相信法律,盲目幻想“救”出丈夫,更为自己的悲痛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