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重别人――这是叶利钦有别于许多大人物的一个“特质”。你只要站在他跟前,他就会与你聊,把自己摆在一个与对话者平等的位置。 因为工作关系,我曾有幸与俄罗斯首任总统叶利钦先生见过几次面。他每次都同我进行了亲切的交谈。今年4月23日15时许,叶利钦先生因突发心脏病在莫斯科辞世。叶利钦先生与我交谈的情景不禁又一次浮现在我眼前。
学习用中文念“江泽民”
1992年12月12日,我到驻俄罗斯使馆出任公使。四天之后,即16日,叶利钦总统偕夫人离开莫斯科,前往中国进行第一次国事访问。我作为使馆的临时代办,到伏努科沃2号专机机场送行。叶利钦总统有力地握着我的手说:“与你们的总书记虽然没有见过面,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了解他。他一年多以前来过莫斯科,还到过了列宁格勒。他回国后不久,苏联作为一个国家就不再存在了。”
叶利钦总统问我:“你们总书记目前在国家中有个什么职务?”我回答:“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军事委员会主席。”他又问:“你们好像没有‘总统’这个职务,那么,国家元首是谁?”我又答:“我国实行的不是总统制,国家主席是国家元首。杨尚昆先生是国家主席,他将于明天,即17日下午与您举行会晤。”
叶利钦说,他期待着尽快与中共中央总书记和中国国家主席在北京会见。他问:“你们总书记名字的中文发音怎么念?我得好好跟你学一学,练一练,免得到时候念错了,那可是一件很丢人的事。”他跟着我“练”了三四遍,之后笑着问:“你看,‘江’‘泽’‘民’――我念得怎么样?准不准?”我说:“准。”他立即转过身对俄罗斯总理切尔诺梅尔金说:“你看,中国代办都夸我的中文发音准呢!”
叶利钦还指着他的夫人和我的夫人说:“你看,她们两位谈得多欢呐!纳伊娜?约瑟弗芙娜(总统夫人的名字与父名,尊称)早就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她天天都在念叨着,16号,16号(指总统夫妇启程去中国的那一天),这一天怎么就这么难等啊!”
完成了使命 实现了夙愿
三天过后,我又一次见到了叶利钦总统。19日中午,他从中国访问归来。在机场贵宾室,总统一见到我就庄重地说:“这次去中国,作为俄罗斯总统,我完成了一项重大的历史使命;作为一个俄罗斯公民,我实现了平生的一大夙愿。”他还说:“我和你们总书记虽是第一次见面,但我们两个人很谈得来。他经常讲俄语,而我呢,一句中文都不会讲。他总是叫我鲍里斯?尼古拉耶维奇,可我呢,总书记的名字不是记不住,就是念起来特别费劲。”
叶利钦说,访问期间本来要到中国南方的一个城市去看看的。他想了一会儿问道:“这个城市叫什么来着?”我说叫“深圳”。他说:“想起来了,是的,是叫‘深’、‘圳’,不过,这个地名念起来就更费劲了。听中国朋友说,那是邓小平的一个‘窗口’。”接着他问:“邓小平有几个‘窗口’?”我说,一般认为有四个,那是中国的四个经济特区。不过我认为,上海才是邓小平先生最大的“窗口”。
叶利钦说:“今天之所以没有去邓小平那个‘窗口’看看,是因为昨晚莫斯科给我来了个电话,说家里出了点事,问我怎么办。我说:好办,明天我就赶回家去处理。”他又说:“我原本打算在中国呆上几天的,躲过家里那些烦心事,可是,家里就是不让啊!”叶利钦还指着陪他一道回国的俄外长科济列夫说:“我自己去不成你们那个深圳,代办先生,你这位同行也跟着我‘遭殃’。”
两天过后,我看俄罗斯的电视新闻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叶利钦对记者说:“前几天我在北京得到了一个消息,说家里有人要抢公文包(指组阁争夺席位),我只好提前从北京回来,以便整顿一下内务。”
“我同中国主席是好朋友”
我第三次见到叶利钦总统,那已经是此后七年的事了。那是1999年,我在乌兹别克斯坦当大使。那一次,叶利钦总统对乌兹别克斯坦进行国事访问。在一场活动中,当我被介绍给叶利钦总统时,他说:“中国大使――伟大国家的使者!我同中国主席是好朋友,常常见面。不过,总共见过多少次,我也说不清了。”他还说:“大使先生年轻,脑子好使,请你帮我统计一下,我同你们主席一共见过多少次面。”我想了一会儿说:“我也说不准,只能说个大概。您去中国三次,两次是正式访问,一次是参加‘上海五国’(“上海合作组织”的前身)峰会。江泽民主席四次到过俄罗斯,两次是正式访问,一次是参加战胜法西斯50周年庆典,另一次是参加‘上海五国’峰会,此外,每年亚太经合组织和‘上海五国’召开峰会时,你们两位都见面。因此,我的初步统计结果是:您和我们主席已见过十七八次面了。”叶利钦听到这么大的数字后吃惊地问:“有那么多吗?”之后又说:“我与你们主席相处已经有五六年时间了。十七八次除以五或六,平均每年也就三次,不算多。”叶利钦总统还故作神秘状,贴着我的耳朵说:“给大使先生透个信儿,我打算在今年底还要到中国看看,见见你们的主席,顺便也去看看邓小平的‘窗口’。”1999年底,叶利钦总统对我国进行了第三次国事访问。这也是他作为俄罗斯总统最后一次出国访问。
说实话,当我第一次站在叶利钦总统面前时,很紧张,不知道他会问我一些什么问题。可是,总统的平和、幽默,还有他一直直视着我的眼神,他嘴角总是挂着的微笑,很快就化解了我的紧张与不安。我觉得,这好像是一位慈祥、风趣的长者在与本家一个晚辈随便聊家常。有一次我与一位俄罗斯朋友谈到这种感觉时,他说:“的确是这样。尊重别人――这是叶利钦有别于许多大人物的一个‘特质’。你只要站在他跟前,他就会与你聊,把自己摆在一个与对话者平等的位置。”
近几年来,中俄报刊曾多次描述过“叶利钦的中国情结”。叶利钦总统曾四次访问过中国。他退休后,请了一位姓林的气功师教他练气功。2001年初夏,他在大连接受了为期12天的中医治疗。回国后,叶利钦高兴地说:“是中国的山水、空气使我变得年轻。”2002年春天,叶利钦到我驻俄罗斯使馆做客,对我国大使开玩笑说:“我当总统时,你不请我来做客。现在我不当总统了,大使先生才请我来。”
我第四次“见”到叶利钦先生,是在2001年元月1日零时10分。当俄罗斯电视台播放完普京总统的新年贺词后,立即切换到一个令人预想不到的画面:叶利钦一家一二十口人在莫斯科郊外巴拉维哈的别墅客厅迎接新年。客厅并不大,布置得比较淡雅,中间摆放着一棵并不大的迎新年松树,树的四周点缀着一些彩灯、彩挂和彩带。这与俄罗斯中上等人家家里的迎新气氛没有太大的差别。
“隐居田园”已整整一年的叶利钦满头银发,脸色红润,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衣,白得与别墅外面的雪一样。叶利钦神采奕奕,做出了他得意时喜欢做的那个“叶氏”动作:紧攥双拳,双臂有力地来回晃动,抿着嘴,两个嘴角微微往上翘,带着淡雅的笑容,用其特有的“叶氏”幽默,向全俄境内的“全体俄国人”,向境外的“全体俄罗斯人”祝贺新年。他说:
“又一年过去了。在已经过去了的365天里,我本人,鲍里斯?尼古拉耶维奇,又有了一个新的称号:全俄养老金获得者(叶利钦2000年4月5日领到了退休证,年退休金为总统年薪的3/4)。正是这个称号――不,这个‘光荣’称号使得我本人,使得纳伊娜?约瑟弗芙娜,还有我们的孩子们、外孙们和外曾孙们活得更加健康,过得更加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