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互联网时代,数据挖掘和窥探隐私这种活动,就如同18世纪哲学家杰里米?边沁所描述的“全景式监狱”一般,囚禁其中的犯人时刻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监视着他们,但却看不到这种监视来自何方。
在我将自己的名字和电子邮箱地址告诉麦克?费提克三个小时后,这位Reputation.省略上为妻子买过180美元的东西,它便认为我是一个18到19岁之间的姑娘。
像上述所说的这些公司,我还可以找出很多。由于彼此的侧重不同,它们对我的描述、评价也各不相同。这些和我有关的信息不管正确与否,都会以每条不到1美分的价格卖给广告商,后者再根据这些对我的描述,定期向我发送广告邮件、产品目录或信用卡办理信息。在过去的几年里,类似这样的信息买卖在美国大行其道,其市值已经达到了惊人的数十亿美元。
互联网上的洪水猛兽
对于美国参议院通信、技术以及互联网小组委员会会长约翰?克里来说,这个行业亟需得到管控,而他也正准备提交一份法案,要求该行业严管个人信息,防止黑客盗用。在克里看来,“(这个行业)没有行业规范和标准,也没有建立起任何保护个人隐私的方法。”
参议院有关个人隐私的系列听证会于今年3月16日开始,联邦贸易委员会也参与其中。该机构之前已经发布过一份报告,要求主要浏览器运营商制定一套技术,允许用户选择自己的信息免受第三方公司收集。但即使类似的政策被强制实施,亚马逊公司如果想要记录你的过往在线购买记录并向你提供“推荐购买”,依然是合法行为;而美国运通公司也可以通过你最近的一次“古怪”购买行为,来判定你的信用卡是否已遭盗用。当然,如果上述两大公司不经你的允许便将信息透露给第三方公司,则可视为违法。
不经用户同意擅自使用他们的信息并从中牟利,其实并不新鲜。早在电话、邮政时代,这样的市场销售方式便业已存在。而窃取他人隐私的行为,则早已被法学家们认定为公民私生活中的巨大威胁。1890年,美国法学家路易斯?布兰戴斯说,不经他人允许便将其照片印刷出来,会给当事人带来比身体伤害更大程度的精神痛苦。在科技日新月异的信息时代,我们在享受便捷即时信息的同时,也在无意中将个人信息暴露在广阔的信息时代里,例如你的房屋价格、离婚证明、犯罪信息甚至是给某个政客或组织的捐款记录等等。在以前的时代,想要得知这些信息,可能需要24小时的贴身跟踪以及朋友般的深度对谈。而在互联网年代,想要拿到这些信息,则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在人们的实际生活中,类似的数据、信息挖掘行为,可能会把你吓个半死。有一次我给一位住在德克萨斯州的朋友写邮件,提到我可能过段时间会去当地拜访。邮件发出之后,我的收件箱立刻收到一封广告,向我推荐一家位于该州休斯顿市的餐馆。
当然没有什么变态狂在随时关注我的邮箱,这只是网站设计的独特程序,其作用是可以更方便、迅捷地向我这样的消费者定向提供广告。
由于定向广告比一般广告更加有效,网站因此索要的费用也成倍增加。相比老式的网幅图像广告和弹出式窗口广告,定向广告看起来更小巧,视觉上也没那么强的侵略性,很多网站为了不牺牲页面内容的质量,往往转而靠这样的广告营利。除此以外,我作为一名消费者,实际上是与其他999名同样即将前往休斯顿的消费者被打包提供给了广告商。而在定向发布广告的过程中,并没有专人负责查看每一个类似消费者的全部个人介绍,广告商们关心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即将前往休斯顿”的行为。
基于这一论点,斯坦福大学法学院教授瑞恩?卡罗尔认为,此类数据挖掘和搜集,并不会给消费者带来实际的伤害。“被人追踪的感觉并不好受,但是这种类型的隐私权侵犯并不一定意味着伤害。”
正如卡罗尔所言,数据挖掘和搜集的真正问题在于信息的错误性。“如果描述你的信息出现错误,或许你会因此收到一些根本不需要的产品广告,这是一回事;但是如果由于这样的错误信息,你没能申请到信用卡或得到一份工作,那就是另一回事。”华盛顿非营利机构“民主与科技中心”负责人贾斯汀?布鲁克曼说。
Bizo是一家专门搜集公司高管信息的公司,其首席执行官罗素?格拉斯在谈到自己所在的行业时说:“这就像我们儿童时期,都害怕随时会从床下蹦出一个怪兽一样,人们对未知的事物总是抱有恐惧。他们不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公司其实根本就不清楚每个人到底是谁,我们只是需要一点点消费者的信息,好帮公司卖一些广告。”
无处不在的监控
和往日那种如无头苍蝇般传播的垃圾邮件相比,现今的数据挖掘和在此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定向广告,显得更与时俱进,并不断进行自我革新,“定向重置”就是研发出来的一项新技术。该技术可以记录你在网上商店浏览的每项商品,而当你浏览其他网页时,与其相关的商品会被搜索出来,然后推荐给你。
Zappos是美国一家专门卖鞋的B2C网站,该网站曾不遗余力地采用这种“定向重置”向消费者推荐产品,并因此为人诟病。它的一大问题就在于广告推出得过快,好像一个百折不挠的推销员般令人生厌。“我们把原来传统的那一套搬到了网上,”Zappos直销主管达灵?沙莫尔说,但是在实践中却发现,不经考虑地向这些人发布广告会招来骂声,类似的教训成为公司调整营销策略的主要原因。
在新的营销策略中,消费者收到、看到某一件新产品的广告不会超过5次,不会长于8天。同时对于潜在的顾客,Zappos会根据他们的购买想法向其推荐类似的产品。这就好比你在亚马逊网站上购买了一本《1984》,后者会向你推荐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一样。
对于伴随着互联网长大的年轻人来说,他们或许期待更多的数据挖掘和使用,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完全不在乎自己的个人隐私。麻省理工学院教授谢利?特克说:“我在研究中发现,青少年们对于这种无加管制的数据挖掘实际心存忧虑,他们害怕自己的学校会光顾这些信息,准备报考的大学也会拿到这些数据,甚至未来的雇主们也可以在招人之前通过这些个人信息将他们的过往查得一清二楚。”
“这和我当年成长的社会环境完全不同。小时候,我的外婆常带我去布鲁克林的自家信箱查收邮件,那时候她说只有联邦政府有权查看我们的信箱,那样的社会才是个互相信任的美国社会。”在特克看来,数据挖掘和窥探隐私这种活动,就如同18世纪哲学家杰里米?边沁所描述的“全景式监狱”一般,囚禁其中的犯人时刻感觉有一双眼睛监视着他们,但却看不到这种监视来自何方。
当然,我们每个人的身份信息,从来就没有完全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朋友手中存有的信件,死敌口中述说的故事,甚至是在校期间拍摄的年鉴照片,都时时刻刻向外界描述着我们每个人的不同面。如果刨去这样的互动,也便等同与社会脱离。
这样的论点给数据挖掘公司提供了很好的反击策略。在这些公司看来,既然我可以在社交网站上显摆自己披金戴银的照片,或者将自己想要个孩子但是妻子不愿意的家庭纠纷在专栏文章里抱怨,那为什么还要埋怨自己收到了关于休斯顿餐馆的广告?
我的回答是:在个人自愿基础上自我发布的信息是没问题的,但是我不接受第三方暗地里搜集我的信息。因为即使是最自恋的人,也需要一点自我隐私的空间。正如Facebook首席技术官布雷特?泰勒所说:“分享和跟踪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对于那些数据挖掘公司来说,Facebook简直是业界最大的福音,集成了最有价值的个人数据信息。Facebook本身并不出售这些数据信息,但是数据挖掘公司可以整合你在Facebook上的公共信息,并售卖给感兴趣的第三方客户。
在整合个人信息领域,能跟Facebook匹敌的公司只有谷歌。谷歌一直宣扬自己对用户隐私保护的重视,并将用户信息分门别类:一类是跟用户个人账户有关的年龄、性别、电邮地址等信息,这些信息也是用来申请Gmail以及博客账号的主要内容;另一类则是与用户个人电脑相关的登录数据,从中可以得到用户的搜索、浏览历史。这些信息会被数据追踪人以及广告代理公司搜集出来并大加利用,唯一的应对方法就是在谷歌面板中改变自己的设置,或者使用“广告偏好设置”工具,自行设定或关闭自己所想要看的广告类别。
谷歌的法律顾问尼克尔认为,公司设计这些工具主要针对那些对数据整合使用一无所知的用户。“当我作为用户登录Time.省略网页,发现在任何时间都同时有四个数据追踪公司的程序在检索我的信息。
对于这样的数据挖掘,大众也表现过一些反抗举动,例如去年数千名Facebook用户就曾向他们的朋友发出信息,告之不要使用Spokeo.com这个网站,因为它是有史以来“最令人毛骨悚然的狗仔队”,这个网站会公布你的年龄、职业、地址甚至是住家照片。
但对于该网站的创建者哈里森?唐来说,公众还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了解数据挖掘活动。“20世纪90年代,如果有人说我要把自己的照片放到网上让每个人都能看见,别人肯定以为他是个疯子。但是看看现在,每个人都在这么做。互联网正变得越来越开放,世界各地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你我之间的距离也随之缩小。如果每个人都是一个由高墙包围的花园,那么互联网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我对唐的话毫无异议,但问题是这个“花园”变得越来越容易被外界打扰,你的政治捐款、住宅价值全都向外界公开。“原本,我们每个人都是默认的隐私个体,他人通过一番努力才能获取我们的信息。而现在情况完全发生变化了,个人信息公开是默认状态,保护隐私才要下一番苦功。”电子前沿基金会的高级律师李?提恩说,轻松可得的个人数据信息,如果被恐怖分子或者邪恶组织获得,那将会对他人的安全带来威胁。
其他一些国家在面对数据挖掘时,采取了更为严厉的监管措施。例如在捷克,谷歌的“街景服务”被禁止使用。而在德国,虽然此项服务准许使用,但是民众可以申请不让自己的住房出现在街景图片上。截至去年11月,已有近25万人要求不要登上该地图。欧盟负责司法事务的维维亚娜?雷丁则将要向欧盟提交一份议案,允许人们更正和消除网上有关自身的信息。“每个人都有权被人遗忘。欧洲人在上世纪大多有着痛苦的历史,所以对于这种个人数据信息的搜集显得更加敏感。”
在“9?11”事件后,美国对于安全问题的关注似乎压倒了隐私权的保护,但现在,相关问题被提交到了国会。联邦贸易委员会主席琼?雷柏耶特一直致力于呼吁各大网络公司停止类似的活动。他说:“现在人们上网时,常常会顾虑隐私问题,因而不敢尝试新鲜事物。这是公众隐私得不到保护的后果。”
奇怪的是,我对数据挖掘了解得越深,担忧也就越少―他们实际并不会拿这些数据做出一些对我有害的事情。但是,个人数据信息需要严加管理以保护一些弱势群体的安全,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本文作者Joel Stein为《时代周刊》定期撰稿人)